”警察署长对手下挥挥手,十几个警员进了船舱。日本商人不放心,寻了个借口,也进去了。 她不慌不忙,让经理告知贵宾舱的客人们,港口警署突然来抽查货物,须推迟时间启航。 没多会儿,几个老派军阀的管家下了船,拥到何未身旁,询问情况。 在天津有一批老派军阀以养痾为由头,藏身租界多年,如今见北面动荡,一同南迁。他们的行程皆经何未的手,对何家航运极其信任,一听说是港口警署耽误了启航时辰,一个个发了威,在船舱内发电报去了天津总署问责。 二十分钟后,一辆总署秘书处的黑色轿车驶入码头。 总署秘书一下车,便瞧见码头上日本人和东北郑家人拔枪相对。东三省和日本人的仇怨大,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偏在今日,在海河码头上突然对上了。 总署秘书观察四方,遥遥见何未这里,三步并做两步,前来招呼:“二小姐见谅,见谅。” 何未答:“无妨。生意上没谈拢,日本人在找事情。” 总署秘书摘下金边框的眼镜,轻声道:“这种场面,也就是二小姐能拿得住。稍后事情结束,还请二小姐赏脸,吃个便饭。” 何未笑笑,没应承,看了眼谢骛清。 握着眼镜的秘书,随何未的视线,看向一旁的男人。 混迹官场多年的总署秘书,竟手停住,似惊似喜地失声道:“这位……”他忽觉失礼,戴上眼镜,十足尊敬地对谢骛清微欠身说,“当年南北和谈,在下曾有幸见过少将军。在利顺德,我和晋秘书一同接过你们北上谈判的人,不知谢少将军可还有印象?” 谢骛清对总署负责人一点头,道出地名:“利顺德三楼。” “正是,正是。” 有的人,活在这世上,拼了命想被人记住,想在旁人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丝痕迹,却徒劳无功。而有的人,他只要出现过,就会深烙在旁人的生命里,无法忘记,挥之不去,就算十年、二十年,仍难褪色。 那年,总署秘书还是个助理,跟在北京临时政府的代表秘书身后,黄铜色电梯门在利顺德三楼被打开,这位将军跟在两位中年将军身后,沉默着迈出铁门,从总署秘书面前走过。 北京临时政府的代表秘书评价,这是一位少年功高、不好亲近的将军。 而跟在代表秘书身后的这位助理,虽身处军阀政府,却由衷祈盼着和谈的成功。他对这位南方来的谢骛清将军是钦佩的。 “谢少将军请宽心,只要船上没有所谓的枪支,鄙人一定彻查下去,”总署秘书下了保证,“必会给二小姐一个交代。” 何未对此从未担心货物的事。 她看着码头上的几波人,却在忧心另一桩事。码头上汇聚了太多人,上百双眼睛看着,她根本没机会登船。 偏偏这是今年最后一班客轮,再出海只能等来年春天。 很快,查验货仓的人铩羽而归。 日本人面色难看,语态僵硬地表达歉意。日本兵列队爬上军用卡车,在猛烈的北风里,苍绿油布篷盖住那些异邦面孔,驶离码头。 日本人接到的消息不假,但除了何未、谢骛清和白谨行三人,及谢骛清的心腹,无人知晓那批枪究竟在何处——此刻,两卡车的盐正途经保定,由白谨行和募捐善款的县长亲自押送,往西北去了。盐将如数送至灾区,而盐中的枪支,则会从西北辗转运到江水流域,由何家长江流域的船只,运送到红区。 这是何未那晚在广德楼的临时起意。 白谨行早年在西北从军,对西北关隘要道了如指掌,若遇变故,比海路更容易应付。所以她在做善事时,将运送枪支的道路也铺平了。 “谢少将军该放心了,码头的事我会陪着二小姐善后。”总署秘书友善道。 谋算如谢骛清,怎会看不透眼前的形势。何未已经失去了悄然登船的机会。 他看向何未。 她眼底有不舍,很快掩盖住了。她须保证客轮启航,让谢骛清先顺利南下。 她的脸在白狐狸围领里,被衬得眼瞳愈发黑,带着无法抑住的湿意:“少将军是该动身了,再耽搁下去,那些老客人们要闹的。”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