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三年的时候,有一次皇帝召见顺天府主要主政官员,毕竟正德二年分田了,一年过去,朱厚照想看看情况如何,所以下令顾人仪拎着这些人一齐入宫。 当时新任的良乡知县陆恭肚子疼痛难忍,实在是撑不住,于是要去解手。 此事被一帮御史言官揪着不放,十多天上了四十多份奏疏要皇帝治他君前失仪之罪。 朱厚照能理解,皇权嘛,就是要威严,不能太随便。 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以他如今的权威来说,已经不需要这些了,所以他对这些奏疏全都不予理睬,并写下朱批:人皆有三急,尔不急乎? 这件事对陆恭触动颇深,毕竟他原先也很害怕,害怕真的被治罪,那段时间更是终日惶惶,没想到皇帝出来亲自为他这个知县说情。 对旁人这是小事一桩,对他而言就是如天一般厚的恩情。 陆恭本人也始终记得这件事,当旁人叫他三急知县的称号时,他也欣然接受,还逢人就感叹:由此而知我皇仁义。 皇帝一方面严苛,一方面又宽厚,这就是老话讲的恩威并施。 杨一清、王鏊等也都是一样的感觉,皇上待他们是好的,除非在正儿八经的事情上犯糊涂。 “……今日宣几位过来,主要还是蓟州的事情。”朱厚照给大臣赐了座,但他自己一直搓着手走来走去,“蓟州历经六个卫所的动乱,再加上朝廷官军这一方在战斗之中不幸战死、受伤的人,仅是这样直接损失,就有三万余人。本身呢,蓟州兵马还有不少老弱,因而朕便琢磨着,把蓟州原来的二十余卫精简为十卫,大约五万余人。总得来说就是这个意思,朕想与各位阁老商议一下。” 一个王朝两三百年间,会在不同时间段冒出一些比较厉害的精锐兵马,比如明朝的戚家军、关宁铁骑。 不过王朝中后期冒出来的这种军队基本都是募兵,而且有些游离于主要军队之外。 要说大明,这个时候应该有至少两百万军队。 但几乎没什么用。 即便练兵,也是老的不管,重新编练。 满清后期也是编练各种新军。 便是因为老的军队其中的利益关系已经理不清楚了,它就像是一群寄生物,与主体血肉相连,但本身已经腐化不堪,切掉会痛,不切就死。 所以这一次的动乱,是朱厚照唯一的机会进行剜肉除疮,利用秩序的混乱期重新建立秩序。 不过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精简人员简单的四个字。 被精简下来的人去哪儿? 朱厚照知道这四位经验老道,一定也能想到这个问题。 “陛下……是想让蓟州如宁夏那样。”王鏊首先说,“不过宁夏原本只七卫,除去伤亡之后,精简为四卫,并不多难。但蓟州却不一样,需要裁减的士卒要多得多。” “是。” “陛下。”杨一清上禀,“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直言就好。” “臣以为,陛下不必强求各边处处都是腾骧四卫。陛下亲领二十六卫,最是清楚一个甲级卫需耗费多少银两,此其一也。其二,卫所之军也分步卒、起兵,更有驻防、野战之别。请……陛下恕老臣昏聩,老臣以为蓟州之兵,若有两万精锐,足矣。但两万精兵不足以守卫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城池,因而边镇也是需要‘丙’级卫的。” 啊,这倒是个不能轻易否认的观点。 军队建设这种事,再富裕也要考虑成本问题,否则拖垮了财政,这就叫穷兵黩武。一味加重国家和百姓负担,最后反而让这个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被攻破。 杨一清继续说:“老臣算过,陛下在京师有精锐至少二十万,西北有甘肃兵、宁夏兵、河套兵,如此又要十万。若是剩余军镇,每镇有两到三万之精锐步卒,则我大明可拥精锐之兵五十万,其中又有超过五万的骑兵。千百年来,能有我大明此时之强盛者,也不多了。” 这的确不是假话,封建王朝不管宣称有多少兵马,实际有战斗力终归是少数。 “你们以为呢?”朱厚照问道。 “臣附议。”杨廷和最先说。 王炳和王鏊更没有其他意见。 “好,那就依杨阁老的意思。但蓟州裁减人数之事还是要做,只不过所余十卫也按照亲卫甲乙丙的分级方法,三四三吧,三个甲级卫、四个乙级卫、三个丙级卫。” 尽管如此,边军的甲级卫肯定是不如上直亲卫。 杨阁老心中长舒一口气,这种做法,虽然没有皇帝那一声‘五万精兵’来的气势恢宏,但它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做得下去。 三个丙级卫就是缓冲地带,用来安置那些不好直接清除出去的人。 而且蓟州真的不需要五万精兵,两万能战之兵,足以应对一些突发情况,即便再有什么大乱子,边上就是宣府、辽东以及京师精锐。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