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潋靠在马车里一刻也不敢睡,她只怕等自己再醒过来时,发现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就再没机会亲自去瞧一瞧颐和园里的风光了。 她怕吵着额娘休息,便一个人靠在马车的窗边静静瞧着外边儿,那日的太阳升到了顶点,映在载潋的脸蛋上泛着暖意,载潋一只手打着马车窗上的帘子,她发现马车外的景象都渐渐变了,连窗外的颜色都跟着马车的脚步渐渐变轻变淡了。 载潋见街上都是些刚抽新芽的嫩绿色垂柳,再向远处望,还瞧见些含苞待放的玉兰,淡白色和嫩粉色都融远方的画里,叫人瞧了连心情都跟着舒缓起来。 载潋往日里在城里所见的都是些不怒而威的朱红色与象征着万乘之尊的明黄色,不到颐和园外,载潋根本不知道,原来在海淀的村庄里,大多数百姓的房子都以素灰色为主,素净的灰面砖瓦与道路两旁的嫩柳玉兰融在一起,自成一幅与宫里、王府里都不同的景色。 载潋坐在马车上掀着帘子,困意渐渐被眼前的景色冲散了,她仰着头看正午的太阳,阳光晒得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感觉马车的脚步也渐渐放缓了,她再抬头去看,竟瞧见远处一块精雕细琢的牌楼后面的山上露出半截高耸琼楼的影子,她的困意瞬时全都被冲散了,只顾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建筑细看,才见那座矗立在山腰上的楼阁不像是宫里的大殿,则更像是一座威严耸立的宝塔。 载潋心里好奇得厉害,尚未进颐和园的大门,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令她感到新奇了。 直到各府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行到了颐和园外的官员下马碑后,载潋才扶着额娘缓缓下了马车,各王府贝勒府的小厮们都牵着各王府的马车去往了驻马处,只剩下各王府的亲贵们衣香鬓影地站在颐和园外阆苑琼楼的空场上,等待理藩院大臣的引入。 载潋和载沣一左一右地搀扶着额娘向前走,载潋此时才觉得额娘也不比从前年轻了,现在的额娘,连走路时的步伐都比从前要慢上许多。 载潋转头去看额娘,不知道额娘突然之间怎么了,她转过头去时才发觉,原来额娘一直抬着头瞧远处的山,载潋顺着额娘的目光望了望,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仍不敢肯定,便诺诺地问了一句,“额娘,您怎么了?” 婉贞福晋从载沣的手里将自己的左手抽出来,抬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头对载潋柔声道,“闺女,园子后边儿就是京郊西山了...额娘在想,你阿玛如今,病都该大好了吧...” 载潋的心忽然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一样疼,她在来的路上曾隐隐觉得远处的山像是阿玛陵寝所在的西山,可她却不敢断定,现在终于确认了,却又勾起她伤心的往事来。 载潋瞧见额娘逐渐苍老的面庞和逐渐蹒跚的步履,竟不知心里的悲苦该要如何诉说,她回想起额娘那句“你阿玛的病也该大好了吧...”更感觉心里的思念与悲痛几乎要漫出胸口。 她抬头望了望远处的西山,想着那里是阿玛的长眠之地,她不知道为了颐和园工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阿玛,今天是否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颐和春风。 “额娘你瞧!”载潋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抬着手指着远处颐和园大门上的一块牌匾,婉贞福晋顺着载潋的手指望去,瞧见大门前两只石狮子头顶上挂着一块蓝底九龙金匾,上书“颐和园”三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挥洒自如,左侧盖有“光绪皇帝御笔”之宝,上方盖有“慈禧太后御览”之宝。 婉贞福晋看着门上悬挂的匾额,不知道载潋究竟要说什么,便低头问道,“潋儿,这块匾额怎么了吗?” 载潋含着笑意抬头望,此时她正站在九龙金匾的正前方,只要抬头,就可以望见远处园子后那座阿玛长眠的西山,西山的顶峰仿佛已经已与眼前这块皇上御笔所题的匾额连成了一线。 载潋笑着对额娘轻声道,“额娘,阿玛生前为了颐和园工程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只为得太后欢心,惟愿太后与皇上母子融洽,皇上的日子也就能更舒心一些。如今颐和园竣工,皇上为表对太后孝心,亲笔所题颐和园三字,彰显‘颐养太和’之意,皇上与太后母慈子孝,一定已经宽慰了阿玛的在天之灵,而阿玛此时...低头就望见颐和园的风光,也一定在天上颐养天年了吧...” 婉贞福晋默默地听着载潋的话,此时已被泪水淹没了双眼。因为她比谁都更加清楚,当年醇贤亲王奕譞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决定为太后承担下重修清漪园的重担,因为奕譞想为太后修一处撤帘归政后的颐养天年之地,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不再被人掣肘,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如意轻松一点,哪怕重担都由自己来担。 可他最后还是被颐和园这副重担压垮了,可如今春风正暖,颐和园的大门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