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大宅前的宽墁汉白玉石大道上,梅府门前济济站着一班人,具服盛装,形影整肃,是梅家夫妇率三房媳妇子降阶相迎。 大长公主不耐烦吵闹,他们未至城门迎接是遵主命,但阖家趋出门前相迎,是必备的礼数,不能省免。 宣明珠牵着宝鸦下车来,梅太太领着眷妇当前福身见礼,齐整整传来一声:“伏请殿下金安。” 公主身前引路女史道声免,宣明珠近前,便见岳氏面上敷着明丽的胭脂,气色红润而婉约。 可她知道,梅太太素常是不喜施粉的。 胭脂颜色亮丽,除了增美,也有遮掩病气之用。 宣明珠不由扶了岳氏一把:“太太忒重礼数了,既身子不适,在宅中静养便是。我原是陪着孩子们来的,不拘如此。豫儿,扶着你祖母。” 转而向梅老爷道:“本宫一来,折腾得贵府上下不安宁,叨扰了。” 言罢向二老身后那些面孔扫了一眼,这些梅氏本宗人,她大半叫得出姓名,甚至连他们的脾气禀性,也能说出一二。 六年前,她随梅鹤庭回他家里,一路上仔仔细细问过他家里各人的形容秉性,怕诗礼传家的梅家人觉得她这新妇失礼,一个天潢贵胄,反而担心梅家父母不喜欢她,埋怨是她断送了他们爱子的前程。 那些忐忑,如今再不会有了。 当年她心中虽打鼓,面上仍不输天家气度,而今与梅鹤庭一别两宽,亦不作那傲人气焰,唯不亲不疏而已。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儿,梅家请公主降趾入府,那些女眷随即识趣地拜辞退去。 有六年前见过公主殿下的,离去前不由暗自寻思:那年的长公主依偎在鹤哥儿身边,娇俏灵巧,脸上的甜蜜藏都藏不住。几年未见,长公主不是梅家的媳妇了,天子亲封为大长公主,身上那派雍容之气如鱼龙衍,不语而威的气度,方才压得她们几乎不敢抬头,反而是梅家大少,不声不响站在公主身后…… 这世上的事,可真没处预料去。 江南园林景观雅致,只见云柯扶疏,风骨秀雅,传承百年的世家,哪怕从那庑座横梁的一片浮雕花纹上,也可寻觅出相辅相成的富贵气与书卷气。 故地重游,眼前的一景一色,莫不提醒着宣明珠,曾有一个感情炙烈的自己在此逗留过。 那时节,她还年轻,他更年轻,满以为他可以陪着自己天荒地老,所以连见到他少时念过的学舍,游过他儿时玩耍的花园,心里都会莫名地开心一下,仿佛是与他的过往有了羁绊。 如今大梦醒觉,如对镜观。 心上无尘了,手中放开了执着紧握的破镜棱角,便也不会被伤害。 宣明珠不知,她面上平静无虞,身后一直在留意她神情的男子却黯淡了神色。 她免去一应虚礼,直接将梅太太送回房中歇着,而后三个孩子各自将自己孝敬给祖父祖母的东西拿出,一家子没了外人,说话便松快起来。 祖孙和乐,梅太太见了孙子孙女也笑意盈面,宣明珠见状,略说了一时话便起身:“宝鸦好生陪着祖父祖母,豫儿看着弟弟妹妹,你们且在府上住着,有事去青坞别业找我。” 梅父梅母有些意外,梅父道:“敝府为殿下在畅和园扫榻备馆,恐简陋不周,或可请殿下降足垂顾。” 梅家有心,宣明珠上次同梅鹤庭回来住的是苑风园,那畅和园却离苑风园颇远,是有意避嫌。 不过宣明珠还是摇头,她送孩子们到梅府,留三个子女在府陪伴祖父祖母,自己前往置办在扬州北郊的青坞别业,这是事先定好了的。 她住在梅家,又算怎么回事。 梅长生是知晓这件事的,不愿勉强了她,低声道:“我送送你。” “不必麻烦了,一家子难得团圆,你们且说话吧。”宣明珠婉拒后,多嘱咐他一句,“照顾好他们。” 梅长生下意识随了几步,跟到门口,还是没留住那道背影。 宣明珠一走,方还热络的气氛有些冷却。 梅夫人担忧地注视儿子的身影一眼,心道,我方才应未露出马脚吧。梅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