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真的担心他那儿子。 季别云在窗边模糊看见有僧人带着小厮前来客房通报,在院内坐了许久的方慕之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走得蹒跚却执拗地不让小厮搀扶,好几次拂去了小厮伸过来的手。 他看到几人都离开了,这才跟出去。 寺内香客众多,他混在其中也不突兀。远远跟着到了大雄宝殿时,便瞧见了雏鸟归巢似的方慕之突然慢下脚步,那嚣张的贵公子气场收敛了许多,慢慢地往前挪着。 而不远处立着聚在一起的四五个人,与周围的香客格格不入。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朝服也没来得及换下,蓄着长须,眉眼间仍见当年风华。周身气场却如二月结了冰的湖水,刀枪不入,不用靠近便觉得冷,似乎对谁都是平等的淡漠疏远。 方慕之一看见他爹的眼神就怵了,昨天编造的谎言几乎要一瞬间不攻自破,他都害怕自己会一口气全交代出来。 不过好歹他也当了这人二十年的儿子,已经习惯了,勉强打起精神走到他爹面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弯腰行礼。 “见过父亲。” 方绥嗯了一声,“见你走得艰难,看来伤得不轻。” 方慕之背上冒了一层冷汗。他爹分明是在说反话,他还能下地走路,自然伤得不重。他不敢抬头,规规矩矩道:“我是念着父亲咳喘之症不愈,想请父亲来寺中求个平安……自己来才是最灵验的。” 他爹向来不信鬼神,此话说得危险,然而想来父亲念在此地为国寺,应该也不会拒绝。 过了好一会儿方慕之都没等到下文,他背部愈发僵硬,偷偷抬起头来瞄了一眼,便见父亲始终垂眸看着自己。 “……父亲。” 方绥想说什么,却突然抬起手,用宽袖遮着咳嗽起来,咳得连背都弯了几分。 他赶紧上前想要帮忙顺一顺气,然而手刚抬起来,便听得他爹强压下咳嗽,冷声道:“春闱在即,你抛下功课在山上赖了一日,可是觉得以自己之才必能高中了?” 方慕之尴尬地收回手,恭顺的神情也淡了下去。他记着周围还有其他人,便也没像往常一样顶嘴回去,只垂首道:“父亲教训的是,只是父亲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不然还是换一个方子吧。” “这样说来,你看过我如今的方子?” 方慕之顶着压力答道:“没有,我胡乱猜测罢了。还望父亲跟郎中说,用药之时捡些温和的药材,如此对身体的损伤也小一些。” 方绥露出了为人父该有的笑意,却笑不达眼底,伸手拍了拍方慕之的肩膀。 “那方子已经吃完了,”那双眼神从他身上扫过,看向前方的大雄宝殿,“走吧,带我去上一炷香。” 虽然看起来是妥协,但方慕之心里清楚,他爹根本没想要烧这一炷香,只是敷衍罢了。 他其实早有让父亲来悬清寺求平安的心思,然而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方慕之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殿里的佛祖,忽然间觉得什么香都没有必要烧了。他只希望季别云能在暗中看清楚,他方家一向行得正,可别再节外生枝。 季别云将香插进三足香炉内,转身与丞相一行人擦肩而过,听得丞相又道:“今日下山后你替我去郑宅吊唁。” 方慕之问:“郑侍郎乃父亲同乡,父亲为何不亲自去?” 丞相的声音已经远得快要听不清:“怕更染了病气。” 季别云踏入一旁的小径,逐渐远离了大雄宝殿。 方才那父子之间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丞相的咳喘之症不似假装,与郑禹的关系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样好。 既然如此,丞相的嫌疑倒不是最重的了。至于到底是谁,还得等登阙会一过,他踏入官场之后才能查得更加清楚。 作者有话说: 叮,请收取突然掉落的一个加更 第19章 盛会 春日渐浓,寒气已彻底消散。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