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尘的背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一想起那和尚连道别都匆忙的样子,便愈发觉得悬清寺里没什么好事等着,他必须得尽快回京。 幸好,他只比观尘晚出发了不到一日。 ** 一路风餐露宿,观尘在路上又买了一匹马换着骑,赶回宸京时已经是四日之后的夜里。 近乎无尽的山道从山脚蜿蜒攀行而上,观尘登至最后几级台阶时,在昏暗之中看见了师兄妙悟。 比他年长十岁的和尚守在山门外,一眼瞧见了他。 妙悟是观尘师叔的弟子,也是妙慈那小孩的亲师兄,性子在悬清寺中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观尘只粗略瞥了一眼妙悟的目光,便知道对方准备兴师问罪了。 灯火幽暗,悬清寺的正门紧紧合着,只留了一道偏门。 观尘直直朝偏门走去,路过妙悟时略一躬身,叫了声师兄。 “站住。”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脚步未停,只道:“我还要去看住持,师兄有话待会儿再说吧。” 妙悟冷冷道:“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住持的意思。” 观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师父没有大碍。 这才停下转身,“师父身体如何了?” “不劳你费心,不过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早在你回来前两天便能下榻了。住持交代,若你回来了先不必去看他。” 妙悟抬手,指向寺内。 “住持让你去戒堂,好好反省一晚上。” 观尘料到会如此,什么也没辩驳,转身向戒堂走去。 悬清寺中虽有戒堂存在,但也多是警戒之用,少有人真正进去,除非是犯了大忌。 观尘入寺四年有余,头一回进入戒堂。 此处如传言所说,没有点灯,门窗也被木板封住,透不进一丝光亮。 人身处其中,如同待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起初还能对周边环境有所感知,久了以后就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模糊起来。 观尘跪得端正笔直,手里拨弄着那串佛珠,因为四周一片黑暗,索性闭上了眼。 他去充州之前也辞别过师父,本以为会被反对,不料师父只瞧了他一眼便答应了。现在想来,或许那是对自己的考验,看他能否回头是岸。 而他一头扎进了苦海之中,自然让师父失望了。 屋外蝉鸣嘈杂,往日是让人心静的声响,今夜却屡次干扰他的心绪,让他有些烦躁。 烦躁的根源不是蝉声,而是数百里外的少年。他放不下担忧的心,默默算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季别云有难以实现的宏愿,想要扳倒御史台只怕困难重重,他只希望少年别被现实打击得太深。 不知过去了多久,右侧一处窗户被敲了敲,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悄声响起。 “观尘师兄?” 是妙慈。 明明上一回他还在威胁妙慈,说要把人关进戒堂,没想到却是自己进来了。 观尘没出声,只睁开眼来,转头望向那个方向。 沙弥像是知道他在听着,自顾自道:“你放心,住持看起来不是很生气,关你一晚上他就消气啦。” 妙慈还是如此天真,从小到大都没心没肺的。师兄妙悟有心栽培,这沙弥却对参禅悟佛没什么兴趣。 或许这还要怪观尘,他虽嘴上严厉,实际上舍不得苛待妙慈太多,不愿让这沙弥变成毫无生气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以前的经历,他喜欢看生机勃勃的事物。 观尘不想戳破妙慈的美好愿望,师父此次定然气极,不会是关他一夜就能解决的。 他只是开口道:“回去吧,被你师兄看见该责骂你了。” 窗外小沙弥支吾了一会儿,低声道:“季施主真的不会回京了吗?” 语气低落,像是在惋惜。 他听见“季施主”三字,心中更乱了。 闭眼叹了声气,没有回答。 窗外没有再传来声音,妙慈应该是走了。 观尘却忽的想起季别云给妙慈买蜜饯的情形,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陷入了记忆中季别云的笑意里,时而觉得那是类似于蜜饯,能让人愉悦的东西,时而又觉得那是一面无形的招魂幡,引着他一步步堕落进深渊。 小时候的情谊似乎变了味。 他说不清是何时改变的,或许在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