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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云后 第93节


那几个主人如今都待在文英殿内。

    以前很少有太后与皇后都齐聚文英殿的时候,太后偶尔来一趟,是为了念叨子嗣,而皇后常来,是为了遵循宫廷礼仪前来侍奉笔墨。但此时此刻,两人待在这里只是因为无法出去。

    自从三皇子夭折,皇后便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如同一株枯木,表面上尚且枝叶茂盛,内里已经彻底腐朽。她此刻坐在大殿右侧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听着那对母子争执不休。

    她早料到有这一天,这是明家命里该得的。

    “母后当初在父皇面前一力举荐儿子,只是为了将明望推出朝堂之争,免得他在这其中浮浮沉沉受这么多气,您还说自己不是偏心?不过母后好心没能得到好报,不仅兄弟阋墙,连您也被软禁了。”元徽帝在殿内踱步,语气冷漠至极,不像是对亲生母亲讲话,更像是面对仇人。

    太后坐在椅子上,一副气得快要背过气的模样,一旁的宫女正在替她抚着胸口顺气。

    “坐上皇位的可是你,手握大权的也是你……你这个……这个逆子……我要偏心也是偏向你!你反而忘恩负义,来指责哀家……”

    几个宫女小声劝着“太后息怒”,急急忙忙地倒茶送水。

    “我是逆子?”元徽帝冷笑一声,连称呼也顾不得了,“对,我就是没本事,可谁叫我是先帝嫡长子呢?这皇位原本就该是我的,原本我登基之后想给明望指个偏远封地,是你一直阻拦,才让这个祸害留在了京中!你是先帝的中宫皇后,自该懂得嫡庶长幼在这宫中有多重要,你怎能重幼轻长!”

    怒气积累到最顶峰时,一声清脆的响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皇后头上的金簪正在地面滚动,刚才便是这只金簪掉落时发出的响声。雍容严妆的年轻女子抬起手来,面无表情地摸到了插满珠翠的发髻,又抽出了一只珠钗,如同投喂鱼食一般往外一抛。

    元徽帝看着将头上珠翠扔了满地的皇后,低声骂道:“……行止疯魔。”

    文英殿内安静了,只听得见金银玉石落地的悦耳之声。

    直到发髻上只剩一根没有点缀的雕花镂空金簪,皇后才停下来,垂眼看着地上的华贵狼藉,开口道:“这支簪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其他的都还给你们明家了。”

    太后神情很不好看,倚靠着宫女斥责道:“皇后,怎可失仪?”

    “……反正现在大难临头,皇帝都快走投无路了,我这个皇后也只剩最后几天日子,一些事情终于可以说出来了。”皇后冷笑一声,抬眼看向那对母子,“太后,您当初的确错了。”

    “你说什……”

    “但不是错在没能将贤亲王赶出宸京,而是一开始就该力保贤亲王登上皇位。”皇后毫无惧色。

    元徽帝长眉一竖,“皇后,你说什么?”

    女子仿佛没察觉皇帝的怒意,又道:“最像先帝的,其实是贤亲王吧?陛下知道自己输在哪儿吗?因为您就是一个养尊处优不思进取的废物,先帝打下的江山给您,但您守不住。守不住就该换有本事的人来守,贤亲王就比陛下有本事,至少他该狠心的时候毫不优柔寡断,连亲生儿子都能当他的棋子。”

    元徽帝站在原地,气得额头上青筋浮起,捏紧了拳头却没有动作。

    皇后身为他的枕边人,以往的恭顺都是身不由己,但对于他的痛处却是最为清楚的。见他这副模样竟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继续道:“太祖是你们明家最有本事也是最狠的一个人,把孩子当成狼崽子来养,精挑细选想挑出一个最凶狠的,偏偏……偏偏在最后关头看走了眼……挑了一只鬣狗出来当皇帝……多好笑啊,一只鬣狗……”

    “你再胡言乱语,”元徽帝咬牙切齿道,“朕割了你的舌头。”

    皇后收敛了笑容,冷冷抬眼看过去,“你敢自己动刀吗?你要是有这份胆量,如今也不会被困在此处了。”

    殿内没有侍卫,自然也没有刀剑,元徽帝环视一圈都没找到能用来砍人的东西。然而皇后已经转过了头,没再理会他,而是看向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目光空洞。

    “可是我的孩子也姓明……”她喃喃自语,“我本可以将他教养成明家第一个仁君,为什么其他明家人还在苟活着,偏偏他这么小就去了……”

    *

    明望离开季宅时与徐阳打了个照面。他们相处多年,早已不止主仆之情,更像是老友。但如今老友碰面竟如陌生人一般生疏,毕竟已经脱离王府投靠了季别云,明望也没有理由再停下脚步与人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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