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殡这天,郑家人皆披麻戴孝,郑陆看着郑光辉肩上抗着一根柳纹枝,还觉得挺新奇。及至大伯郑连河摔了捞盆,爸妈叔伯婶娘哥哥姐姐都哭得死去活来这才莫名悲恸起来,也不知道要哭些什么,眼泪自己就掉下来了。 爷爷没了,再也见不到了,可是他并不是为了爷爷才流的眼泪,有些让人害怕的爷爷见不到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哭成泪人的爸爸,也没有见过对他这么视而不见的妈妈。郑光辉就走在他前面一边走一边擦眼泪,他扯他的衣服,表哥也不理他。大家都在大哭,只有吹唢呐的那个大叔仿佛很高兴的样子,一路摇头摆尾地晃着脑袋。 郑陆在一片哭声里用劲憋住气,撇了撇嘴,他揪着腰上的孝带惴惴地挤下两串眼泪:哥呢?他不想在这,他想去找哥哥。 就在小郑陆惶惶不安的时候,他的小胖爪子被人紧紧抓进了手里。陶承柏带着黑色的孝章,怜爱地给他擦了擦眼泪:“别难过了,以后我让姥爷疼你。” 郑陆抱住陶承柏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终于仰起小脸大哭起来,好一顿嚎啕。路上围观的人见这家小孙子哭得这么伤心,也都忍不住洒了几滴同情的眼泪。 后来郑陆哭累了,就自动爬到哥哥背上睡了。他昨天对着棺材画像跪了一晚上灵堂其实就已经吓坏了,现在终于发泄了一番。反正哥哥会背我回家的,他心想,于是安然闭上了眼睛。 时间:哥哥十岁小学四年级,弟弟九岁小学三年级 身高:哥哥1米68,弟弟1米5 地点:西关唐电影院 事件:关于留级 进电影院的时候同学们都是整齐地排着队的,按年级班级井然有序。然而电影刚放了十几分钟场面就乱成了一锅粥了。英雄儿女这种老片子小孩子着实是不喜欢看。 陶承柏虽然也不喜欢,但因为是班长要做一点表率的作用,此时只能耐着性子靠在椅子上,将两只脚翘在前面椅子的两个空挡里。 “班长”,十分钟前请假说去上厕所其实是出去买东西吃的温窦思在黑暗里摸过来,“你快去看看,你弟弟在外面大厅里跟人打架呢,哎,我还没说完怎么就跑了,严格地说是他在被人揍,切,没有礼貌。” 郑陆在十二岁之前还一直都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墩的模样,个子也不高,虽然班里调皮捣蛋的孩子很多,不过因为都知道他在高年级有个很厉害的哥哥——这个哥哥曾经在学校歌咏比赛上给某位老师的一首叫做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歌配过舞,用一把红缨大刀,当时拍的照片在学校的长廊橱窗里贴了一年多——所以也没有人敢欺负他。直到这学期班里进了一个留级生蒋培文,实在是让老师都头疼的人物,而且专门喜欢欺负个子小的男生,其中又以小胖墩郑陆最顺他的手。 郑陆打不过他,每每都要向哥哥打小报告。陶承柏也不知道修理他多少次了,下一次蒋培文总是会这样警告郑陆:“你敢再告一次,我就欺负地狠一次。” 陶承柏一把掀开了酒红色的绸布帘子,外面光线豁然明亮,他眯起眼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大玻璃墙边放着一台冰激凌机,看零嘴摊的中年妇女抬头撩了他一眼。她身旁整面墙上是最近要上映的电影超人归来的大海报。 陶承柏快步绕过了大厅,从另一边掀起帘子又闪了进去。在昏暗中顺着墙角绿色的指示灯找到了去厕所的出口。刚从放映厅出来,就听到了郑陆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我!你个小炮冲的!”接着是蒋培文得意洋洋的声音:“你个老炮冲的!” “你敢扔我让我哥打死你。” “我就不相信他能整天护着你。” “死无赖,还我!” 陶承柏冲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蒋培文把一包小零嘴扔进了小便池里。当年的西关唐电影院后面的厕所还是那种老式的蹲坑,一溜排的便池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