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虎口卡着帆布包,仿佛上课迟到的新生,和王煜成打过招呼后,弯着腰钻到了后排的空位去。 王煜成的授课风格比两个多月前更成熟一些,引人入胜的本领更加精进,却仍然保留了很多原有的东西。周栗听得入了迷,包里静音的手机亮了好几回,她一点都没注意。 讲台上的王煜成随机提问了一位女同学,周栗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不是合班上课,课室里多出来的一半人都是外系来听课的。 她挑起眉,既惊讶又意料之中。 职院招不到老教授,像王煜成这样个人风格明显,课堂生动的年轻老师自然是校园里的“抢手货”。周栗只是没想到,从前排空落落到教室里坐满人,王煜成只用了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 剩下的内容不多,课堂时间过半就讲完了,王煜成的声音停下。他微笑着看向台下的每一个人。周栗以为他要总结学期课程。 “想了很久,最后一堂课好像是要说点什么的,但我突然间特别词穷。” “还记得第一堂课吗?我说让你们找一句形容自己的诗句,那时候在你们嘴里听到了许多意中的、意外的答案。那么,不如就趁现在,我想再问你们一次。”他笔直的仪态好似一条杆,丈量每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尽管他心里并没有标准答案。“不管是坚定的,还是在不知不觉已经更改的,那些答案或许就是对我最好的评价,也是我给自己交的学期总结。” 他把最后的时间又重新交还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接连抢答的都是前排的学生,王煜成在前排和中间位置都随机挑了人,到第三个,他的目光突然越过整个大空间,垂直落在周栗身上。 “周栗。” 突然被点名,周栗抬起头,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从从容容地站起来,也笑着看他。 “谁道人生直如矢,苍苍反复曲如钩。” 这是初秋时周栗的答案。 那时候树下还能听到蝉鸣声,太阳蒸发出热意,周栗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张牙舞爪地丧着脸。如今来到初冬,川禾的阳光温暖如常,她在这惬意的环境里被治愈着,被镀上勇气,卸下自以为沉重的外壳。 同样是初秋,清风徐朗,她记得那人站在山顶——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周栗重复着,声音不大,但足以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她是从小就勤于朗诵的优秀学生,是文学院人尽皆知的才女,公开与人对答从来不是她的弱项。被数十双眼睛注视着,周栗感觉到血液在沸腾,感觉到久违的兴奋在胸腔里冲撞,还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庆幸—— 她没有失去表达自己的能力。 王煜成感知到她有未尽的话。最普通寻常的课堂上,最普通寻常的师生般的对话,他顺着往下问:“可以听听你的解释吗?” “还好这是一堂语文课,才让我说起接下来这句话时不感到突兀。我今天也想说‘感谢这个世界还有文学’,这包含了我想要说的所有。” 周栗挺直腰站着,两手搭在桌面上,声音平稳。 “我小时候有过很多梦想,教师、律师、画家或者音乐家,没想到最后是作家。”周栗不自觉扬起唇:“我发现文学表达能给我另一种生命的可能的那一天,我觉得我全身都在发光。这很自恋,但我确实不是一个谦虚的人。” 教室里一片笑声。 “但我也不是没有挫败过,最初发现世界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十几年的积累功亏一篑的时候,还有在人生路口徘徊不前的售后,我都在挫败,在自我怀疑,在感受幻想与现实间的巨大落差。” “我还要坚持吗?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我刚才的回答就是我的最终答案。”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