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她没听懂,只好又问:“要不要喝水?” 这回老人摇摇头。她说:“枕头湿了,我帮您拿块毛巾垫一下。”老人松开她的手腕,她摸黑去找了纸巾和一块干净的毛巾,回来替老人擦了把脸,托起老人的头,把干毛巾垫在她头下,最后说:“天还没亮,您再睡会儿,有什么事叫我。” 老人闭上眼,似乎真的睡着了。她刚要转身,老人的喉咙又咕噜了一阵,拉着她的手,似乎跟她说了一句什么话。老人乡音浓重,她只听懂她连连喊了两声“惠贞”,后面的仍然没听懂,但那分明是对她说的。她站在床边的黑暗里愣了一阵,才忽然明白过来,老人说的是:“惠贞,惠贞,都是我的错。” 显然老人的神志并不完全清醒,也许夜半梦回,想到些旧事,才会拉着她喊“惠贞”。第二天醒来,老人看所有人的目光又恢复前一天一样的呆滞。 她很快又见到了傅修远。不知为什么,他好像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上班前她带着养生粥去医院看傅秀燕老人,发现病房里没有人。护士说,老人去做检查,家属也跟着去了,她就拎着保温瓶找了出来。 冬天流感盛行,医院里到处都是人。她在某个走廊拐角处见到傅修远,不知是刚验完血还是做了心电图,面色有些白,微微蜷着背。好心的护士扶着他出门,见到她打招呼如释重负:“家属总算来了,来来来,过来扶一下。” 她一愣,还是伸手去扶,他笑了笑,让开了。 护士指着她手里的保温瓶:“手术前八小时不能吃东西哦。”不知是不是帅哥总是比较惹人怜爱,护士看她的目光颇有几分责备:“我还以为下午进手术室家属也来不了呢,手术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总不大好吧。不是我耸人听闻,万一有什么状况呢?打开肚子发现别的问题怎么办呢?到时候连个签名的人都没有。” 他有大堆的表格要填,坐下来,仍旧躬着身子,读了片刻文件,抬头一看,微微竟然还站在那里。她其实有点不知所措,就这样走掉是不是太冷漠无情,最后说:“上次忘了说,前几天刚去参观了南岛会所,谢谢你的安排。” 他淡淡说不用谢,然后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件,看了半晌抬头笑了笑说:“现在才来道谢,是不是晚了点儿?”她无可辩驳,他又说:“我没什么事,急性阑尾炎,微创手术,死不了人。” 输液室里人满为患,空气不大好,有人咳嗽有人聊天,嗡嗡的一片嘈杂。他低着头,额角上一层薄薄的汗珠,虽然神色自若,但总让人觉得似乎紧绷着一根弦。 他们并不算熟,微微想了想,说了声再见回去上班。 一整天她又莫名的有几分不安,不知是什么戳中了她,大概是护士说的那句“万一有什么事连个签名的人都没有”。急性阑尾炎应该是痛到极处,怪不得他一直躬着身子,一头汗,一副咬紧牙关的样子。 下午她忙着写稿,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她时不时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不觉看了一下午,也不知在心慌什么。 腹腔镜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天黑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傅修远在半夜醒来,人还躺在特护病房,身上插满管子,手上夹着心跳监护。身上动弹不得,他昏昏沉沉,醒醒睡睡,最后一觉是痛醒的,大概是因为护士关掉了止痛泵。病房里鸦雀无声,窗外刚刚露出鱼肚白,他只好睁着眼等天亮。 等到九点医生来探班,把他安排进普外病房。昨天那个热心的护士偶然看见他还问起:“你那个家属怎么回事,最后怎么也没来?还好后来是没什么事。” 他听出护士语气里的责备,忍不住替她辩解了一句:“她不是家属,只是……”他找着合适的措辞,“……算是偶尔遇到的远房亲戚吧。” 护士扑哧笑了一声:“亲戚不就是家属。” 病房里三张床,另两位病友的家属送汤送水,聊天谈笑,动静很大,十分不利于休息,探视时间一到,更是热闹非凡,一下午病房门被敲响不下五六次。他一个人身在外地,在公司也没什么朋友,并没指望有人来探视他,只是不习惯被人打扰。同房间病友的客人进进出出,病房门每一次敲响他都不自觉地朝外面张望,扰得他有几分心绪不宁。 他这样一个冷心冷面不喜与人交际的人,竟然要和陌生人住在一起,确实难为他。上午隔壁陪床的大娘找他聊天,打听他的祖宗八代,想要给他介绍对象,他脸上笑着应付,心里十分不耐,下午就只好装睡。大娘陪的大爷刚动了大手术,一定是十分痛苦,夜里辗转反侧,连带他也睡不好。 他在普外病房住了三天,遵医嘱,每天拖着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