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天,莫名心慌起来,握着纨扇手心潮腻腻都是汗,不停扇风,丫鬟取来风轮叶扇和冰盆,转动起来,略微有了凉意。 行宫水榭亭,棋盘上已星罗棋布,缓缓睁开阖着的双目。 坐在乌木椅中,极目远眺,天际四垣阵云厚积,一丝缝隙也无,据说这是大战前的征兆。四衢八街依昔一派宁静祥和,檐牙翘角层出叠现,楼阁翠幕,参差有多少人家?远处的重峦迭嶂绵亘千里,苍茫而遥远,这山河,亘古不变。 沙漏轻响,索索地流失着时刻,天地间似有一张巨大的口,将光亮一点点吞噬,淮扬城渐渐没入黯然,黑夜要来临了。 襄王已穿上了金甲戎装,腰挎宝剑,对他说:“两位娘娘已安置好了。” 他点了点头。 同一时刻,城北一处民居小宅。 一位样貌普通的男子在告别他的家眷,穿上了崭新的袍子,缠了鹿皮护腕,摸了摸胸口的衣物,一块冷邦邦的东西,对抱着稚子的妇人说:“我要建功立业去了,为咱们家搏一个前程,若有不幸也是我命运不济,你便改嫁吧,家里的钱都在胆瓶里,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把孩儿给我养育大,若侥幸被上天眷顾,以后飞黄腾达,必对你有始有终。” 妇人流出了泪:“你就是个小主簿,能做什么惊天大事?” 男人也含着泪:“天降大任与斯,责无旁贷!我寒窗十年,为人诬陷,取消了应试的资格,只能窝在这一隅之地做一个小吏,韬光养晦,原来是为着这一天。” 然后,便走出了家门,沿着坊肆入了一个隐僻的小巷,一行人在等他。 “兄弟们都召集齐了吗?” “一百四十二人皆已就绪,为避巡城军耳目,先于家中待命,咱们本就是市井之徒,素日被官府打压,空有一身功夫吃不上饭,大哥这次银子给的足,他们自然奔着卖命来的。” “没告诉他们实情吧?” “大哥放心,咱们向来只收银子做事,不问缘故。” “好,稍事到前面染坊领兵器,届时竹哨为号。” 远郊密林,银光甲的兵士趟着密匝匝的野草走出来,漫山遍野如蚁群出穴,一个打头的说:“兄弟们,我们在这个林子吃喝拉撒一个月,连只鸟都不敢惊动,总算熬出了天日!” 揭开一块草皮,原来是活的,露出一段地下通道,点起火把,士兵们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 东城外武宁军大营,校场已集结了上万士卒。 高台上,邢全擐甲披袍坐在太师椅中,表情深沉,一众百十名将官危襟正站,邢胤辉穿着鱼鳞甲,站在黑蟒藩旗和纛旗之下,举着大刀,喷着口水说的激越昂扬:“他赵家的江山是我们几代人流血流汗守出来的,如今他想卸磨杀驴,要削藩夺印,得问问我们的刀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底下排山倒海地附和,扬着长矛,士气如虹。 “江山轮流坐......” 邢全问手下一个将领:“邓州和襄州那边打起来了吗?” “是,正在鏖战,已拖住了,他们赶不来驰援。” “慕容槐走了吧?”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白云观,只要他出来,立刻绞杀,绝不容坏了我们的事。” “京中的飞鸽传书说皇帝此次来随行的禁卫军四千五百人,告诉他们务必活捉皇帝,我有大用。” 戌时三刻,天色全黑,成千上万的火把海潮般涌来,三万大军摩肩接踵,攻城开始,抛火石,连弩,吕公车,云梯...... 淮南军接到上头佯败的命令,又不好不应战,应付的手忙脚乱。 那一夜淮扬城从老到小都没敢入寐,火光冲天中只听到火石轰隆隆的声响,不知落在了哪家哪户,谁会成为新坟包里的冤魂,一整夜,外头都是烈烈的甲胄声,箭矢脱弦的嗖嗖声,兵刃割裂血肉的劈刺声......惊恐地,不知道等待小老百姓的是怎样的命运。 不到半个时辰,东城的三个门便破了,活虏副使樊佐,武宁军以城门为据点,喊杀着,浩浩荡荡涌杀向其他城门,亥时正刻,邢全勒马走在街市大道上,这座城已被牢牢踩在脚下,兵士列战两旁,口呼万岁,行宫四周已围成了铁桶。玄晖门外,箭雨如亿万飞火流蝗,掣电驰风划过半空,撕裂静夜的墨黑,刹那行宫内外成了白昼,霹啪啪钉入朱阑琉瓦上,砖木所造的瞻泊致远殿、水云凉暇殿,不消片刻便沐浴在了滚滚火海中,火龙狰狞映红了天穹。 玄晖楼上不时有禁军的尸首坠下来,身上成了蜂窝。 武宁军步兵已架了云梯,蚁聚蜂攒,疯涌而上,黄龙旗旌也燃了火,禁军战而不乱,持着掉刀长戟,杀得血水飞溅,很快破了第一轮攻击,然后第二轮,第三轮...... 武宁军的尸首从高处掉下,在门墙前堆成了山。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