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身边的女官们一阵抽气,似乎想像下面的百姓们那样露出倾倒之色,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明玉又嗑起了瓜子,清脆作响。 突厥勉力抵抗,终于还是落败。众目睽睽之下,太上皇下了马,走向突厥使臣。使臣们虽败绩,脸上却毫无颓丧之色,个个笑容满面,恭敬行礼。 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来,赐予双方健儿,与之共饮。 场边又是一阵热闹的声音。 纵然不曾坐在那些百姓中间,我也知道他们必是在称赞太上皇风度过人。 身旁的女官们也在忍不住小声议论着。 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强自镇定,拿起案上的茶杯,灌一口茶。 太上皇见过使臣之后,未曾更衣,却转身径直往摘星楼而来。 楼上众人似如梦初醒,一阵骚动。 先前那为本朝获胜而欢欣鼓舞的气氛荡然无存。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尽相同,有人高兴,有人忧虑,更多的人犹疑不定。 已经列坐的宾客们自觉起身,随着那身影踏着玉阶出现在楼上,自动分开了道路。 两年前,在景璘的登基大典之后,太上皇就去了洛阳。 所以对于朝臣贵胄们来说,如何在太上皇面前执礼,仍然是个新鲜的学问。 最高兴的,当属左相董裕和吏部尚书刘温等人。 尤其是刘温。 他率先跪下,高声大喊:“臣等拜见上皇!” 如此激动,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救兵到了。 董裕等人皆跪拜在地,得了这个起头,无人敢怠慢,一时间,摘星楼上跪倒一片。 太上皇踏入殿内,单衣外,披着一件胡服。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似要触及之时,我眉观眼眼观心,随着周围的女官一道行礼。 嗑瓜子的声音早已经停了。 上首,景璘已经搀着太后起身,降阶而下。 “拜见上皇。”太后微笑,向太上皇款款一礼,眉目和蔼。 景璘看着太上皇,目光不定。 正当我担心他会不合时宜地展现骨气的时候,一瞬之间,那面上锐色尽收。 他从容地跪下,向太上皇一拜:“拜见太上皇。” 太上皇看着景璘,伸手将他扶起,微微笑了笑。 因为方才在马毬场上挥洒一把,他的发间仍透着汗水的光泽,却让那双眼睛愈加炯炯有神。 “不必多礼。”他说,“两年未见,不知嗣皇帝和太后可安好?”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如金石般铿锵有力,带着雄浑的底气,纵然站得远一些,也能听得清楚。 “嗣皇帝”三字说出来的时候,我几乎能感觉到周围人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劳太上皇挂念,宫中朝中一切安好。”景璘道。 太上皇颔首,又转向太后,道:“朕久居洛阳,未曾到京中探望,多有疏忽。朕刚巡边归来,路过秦州时,闻得太后大寿,特过来贺寿。” 四周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天底下,按理说只该有一个皇帝。可这摘星楼上,有两个人管自己叫朕。 太后的神色慈祥而恭敬,道:“上皇关怀,妾虽喜不自胜,却诚惶诚恐,万不敢当。” 皇帝和太后亲自执礼,殿上那微妙的气氛显然缓和了许多,我似乎听到了许多心放下来的声音。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