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回来了,说到做到。 就像当年他突然在世人面前现身时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见我的地方,并不是建章宫的正殿上。而是在正殿和后面宫室相连的复道上。 这复道,是建章宫最有名的地方,如长虹飞跨,站在上面视野开阔,能将建章宫高墙之外二十里内的景色一览无遗。 新帝身边没有随从。 他的身量似乎又比从前更张开了些,站在那里,遗世独立。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过去的记忆,并无美好,只有破碎。不过我也不再是那终日只想着自己那片小天地的我,再见到他时,已然心如止水。 我上前行叩拜之礼,道:“玉清观玄真,拜见陛下。陛下万年,无量寿福。” 话音落下,没有人答话。 我似乎能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 “平身。”过了一会,我听到他答道。 那声音很是平缓,比记忆中更低沉些。 不过,一样的清冷。 第七十六章 仇雠(下) 我谢了恩,站起身来,并不看他,只垂眸恭立。 地上的影子动了动,他似乎也没有看我,转过头去,继续凭栏望着城中景致。 “你呈来的信,朕看过了。”他说,“你来求见,就是为了董裕等人,是么?” 正好,我也不想废话。 “正是。”我说,“陛下明鉴。贫道上书所言句句是实。董裕等人投靠乱党,助纣为虐,残杀忠良,祸乱朝野,乃证据确凿。” 每一个字,我都说得很是清楚。因为当下大理寺和执金吾那边每日忙碌着抓的人,无不跟着几个罪名有关。 他颔首,道:“证据何在?” 我随即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呈上。 他接过,翻了翻。 修长的手指滑过书页,哗哗作响。 他翻了几页看了看,道:“这册中皆不过记述,要治罪,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我说:“人证物证都有,只要大理寺立案,贫道可一一引路,将册中所述罪证一样不落找寻出来。” 地上的影子动了动。 他似转过头来,正盯着我。 “故而你除了将这册子交给朕之外,还藏了一手?” 我毫无慌乱,平静答道:“贫道来此,不过一人罢了。人证物证全拉出来,只怕十车也不够,贫道孱弱之躯,实做不得许多事,唯有先将这册子先呈与陛下,陛下明鉴。” 他没有动,似乎仍在盯着我。 “知道了。”少顷,他淡淡道,“可还有别的事?” “并无旁事。”我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 “这几年,你还好么?”他问道。 我有些诧异。 说实在的,无论怎样的心如止水,听到他亲口问出这几个字,我仍然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 当然,我希望他是真的对我还有些同情,好爽快地把眼下的事办了。 “多谢陛下关心。”我答道,“这些年,贫道过的很好。” “你希望朕为上官家平反,让伯俊回来,是么?” 心头被什么触了一下,我不由地抬眼。 他看着我,深邃的双眸,似乎能看穿一切。 这是今日见面以来,我第一次睁眼看那张脸。它俊美依旧,比四年前又长开了些,多了几分棱角,目光则愈加锐利,让人几乎不敢逼视。 我的指甲掐了掐掌心。 我知道,自己理直气壮,不必在他面前发虚。 “上官家落罪,皆因董裕等人借故罗织罪名陷害,贫道兄长更是无辜受难,流放千里。”我说,“可纵然如此,贫道并非为上官家一家讨回公道。这册中所述之事,远不止上官家一家的遭遇。董裕等人作恶多端,祸害之人,罄竹难书。贫道费尽心思,收罗证据,乃是为所有无辜之人讨回公道。贫道听闻陛下正清算乱党,重振朝纲。董裕等人受万民痛恨,欲除之而后快,愿陛下明察秋毫,还天下公正!” 这话,我说得足够振振有词,振聋发聩。 他甚至可以照抄,在朝廷上向大臣们复述一遍,连同册子甩出去。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