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观察着老夫那衰老不堪、病体孱弱的模样,赵德芳情之所至,语气哽咽道:“父亲,您要保重啊!” 见其戚戚之态,赵匡胤瞬间来了精神,轻斥道:“大好男儿,何故做妇人之态,把你的眼泪收起来了!” 见兀自强作刚强的赵匡胤,赵德芳张了张嘴,努力地平复下萦绕于心头的哀伤,但两眼依旧泛红,道:“您病笃至此,何至于斯?” 感受到赵德芳充满愤慨的质问,赵匡胤也反问了句:“何至于斯?” 轻轻地靠在赵德芳身上,缓缓朝室外走去,赵匡胤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洒脱:“你们何至于此!我这些年对这病痛,也受尽了苦楚,与其被其折磨至死,不若快活一番,痛痛快快地去……” 话是这般说,但这生死哪里是容易看破的,尤其对赵匡胤这样心怀志气的豪杰而言,名曰洒脱,实则郁郁,并且别无选择,其中的悲怆与心酸,是任何旁人都无法体会的。 慢步行走于府内的廊道间,夜风终于多了些许凉意,赵匡胤的酒意也消散许多,对扶着他的赵德芳道:“朝廷短时间是不会平静下来了,税改之事,争议不休,一旦正式启动,颁令施行,只怕也是沸反盈天,麻烦是不会少的。 这满朝上下,不论勋贵还是官吏,认不清形势的人,是不在少数的,必然有人要与大政对着干的。 我了解这些人,同样也知道陛下,这世上,倘若有能与全天下勋贵、官吏、地主相互对抗的人,那有陛下! 看着吧,会死人,会死很多很多人!接下来大汉流的血,会比处置一些不法勋贵、贪官污吏多很多,你们要当心……” 一边走,赵匡胤一边对赵德芳交待着:“有些准备可以提前做起了,把财产、土地都盘点清楚,把仆役、雇工、佃民也都差点一遍,登记造册,尤其是土地,不需做什么隐匿、瞒报,一切据实记录…… 另外,我拟了一份名单,都是我赵家的族人、故旧、门生,你代我写一封信,叮嘱他们,家有家规,但国法还要在前头。 让他们安分守己,规规矩矩,不要惹是生非,不论行何事,都当遵纪守法,不得肆无忌惮,更不能与朝廷大政相抗。 倘若触法,我先不容他!内容大抵如此,措辞不妨严厉些,你斟酌之后,便把信发出去吧……” 说着,赵匡胤不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认真地听着赵匡胤的吩咐,赵德芳显得有些迟疑,低声道:“这些事,由兄长来做是否更合适些?” 闻言,赵匡胤有些意外,讶异地偏头看着赵德芳,沉吟了下,温和地说道:“他不是在襄州吗?” 略作停顿,赵匡胤又道:“你给你哥哥,也去一封信,知会与他,我对他是很放心的,他能够把握好分寸!” “是!”见赵匡胤这般说,赵德芳方才郑重地应道。 对于自己唯二的儿子,赵匡胤一向是很疼爱的,好像能从他年轻英俊的面庞上隐隐能够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气质。 想了想,赵匡胤又娓娓而谈:“为父现在,所忧心者,不在宫墙之内的猜忌,也不在不久的性命! 最为忧心的有二,一是你姐姐,东宫之内,二妃之争,赵家与慕容家之争,嫡嗣之争,这些早有苗头,将来也只会更加激烈,我们是有进无退,只是,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也提供不了多大帮助,未来只能靠你们兄弟……” 赵德芳表情严肃地静听着,不由道:“不是还有三叔吗?” 赵匡胤摇了摇头,再度叹息:“所忧者二,恰恰是你三叔。你三叔是有大志的,功名心重。论聪明才智,他远胜于我,若得机会,必然能成为留名青史的一代相臣。 但他心思太杂,又太汲汲于功名,虽然老谋深算,但近些年,却是越发急躁了。 今夜与他一番交谈,我更加担忧,以他如今的心态,面对眼下大汉的政治局势,很可能会跌跟头,甚至是万劫不复…… 他主意坚定,我是劝不住了,也没法规劝,倘若有事,只怕你们兄弟也会受到牵连! 因此,你要记住,只要陛下在位一日,便要与你三叔,尽量保持距离,他的事,不要参与。 如此,即便有什么差池,我这辈子的打拼,或许还能保全你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