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才不耐道:“耍甚么神通,神仙不用歇着的啊?走走走,你赶紧走。” 话落他伸手粗鲁推开那小孩,上了牛车,赶起车来。 牛车辘辘前行,张和才坐了两条街,在估衣街长巷转弯时余光一瞥,忽然发现那小孩竟还跟在他身后。 “嘿——” 拉住牛,张和才扭头朝后喊道:“叫你走远点儿听不懂啊?” 男童一路跑来,微喘着气停下片刻,仍是仰脸笑道:“张神仙,我好久没见你了,张神仙,你耍个神通吧。” 张和才伸手一把揪住他后颈,朝外提溜,边走边道:“耍甚么神通,你三爷没那个空!打哪儿来的赶紧给我回哪儿去,你再敢跟着三爷,小心三爷抽你丫的。” 一路给他掼到巷口,张和才指着外间道:“滚!” “……” 男童仰着的脸低下去,手摸着后颈,片刻却又抬了起来。 张和才以为他会哭,隐在檐影中的李敛也以为他会哭。 可他没有哭。 他笑嘻嘻地道:“张神仙,那您赏一张太上老君的符吧,我娘病了,我知道她喝了就好。” “……” “……” 沉默片刻,张和才瞪着眼看着他,忽然尖声道:“甚、甚么就赏你一张符?你当太上老君的符是谁想要就有的吗?等着!” 话落他把大红的灯笼插在巷口青砖的缝隙中,就在这大红的灯笼下打开箱子,铺开包袱,当着这唯一的观者,使了一整场“登仙路”。 待到这场大活使完,张和才从麻绳上下来,擦擦头上的汗,打怀中掏出一张黄符,递给男童。 “喏。” 男童欢喜接了符,还不等道谢,张和才手掌一展,又道:“给银子。” 男童怔了怔,呐呐摇头道:“我……我没钱。” 张和才道:“哦,没钱?没钱你叫我给你去求符?” 男童窘迫地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终于从内衣兜中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糖稀,是糖人儿剩下的边角料融在一起化成的。 他捏了捏那块糖,伸手递给张和才道:“我只有这个。” 张和才接过来看了一眼,啧舌道:“你这个我找不开。” 男童一愣,道:“啊?” 张和才不耐道:“听不懂话?你这个我找不开,你还有别的没有?” 男童道:“我……我只有这个糖。” “嗬,你瞧我今儿这个晦气。” 翻了个白眼,张和才掏出钱袋子,打开口袋掏出一两雪花细丝的足银,递给他道:“呐,这是找头,回去拿给你妈,叫她抓点儿药,再给你买身儿衣服,切块儿猪脸吃。” 男童呆呆接过银子,攥在手中,似有些疑惑,张和才突然猛赶两步,高声道:“还看甚么?还不赶紧走!那糖你可甭再想要回去!” 小孩叫他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转身跑了。 见他拐过转角奔逃而去了,张和才长吸口气,走去牛车边倚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歇了片刻,他把地上东西拾掇起来,走去巷口取下灯笼。 回到牛车边,他举起灯笼,面目微抬,将手中那块糖对着光看了一会。 不规则的糖块熔炼在一起,汇成一个晶莹剔透的琥珀,在灯笼映照下泛着铜金的光。 看了片刻,张和才忽笑了一下。 唇角拉上去,眼角弯下来,而细细褶皱藏于其间,在岑夜长巷唯一的一盏光下,他五官尽柔地舒展开来。 笑容转瞬即逝。 转身插好灯笼,张和才从车板上拉过水袋来冲洗干净,就着良夜,吃下了这块琥珀色的光。 而李敛站在灯影里看着他,无声也无表情。 那日过后,张和才许久没在府中见到李敛。 自从前回知道夏棠挨打,张和才实在担心她身体,隔三差五便要找个由头,去外院她们练功夫那儿瞧瞧。 去得勤,自然免不了撞见李敛,二人总要口角几句,可近来他虽常见夏棠,却少见李敛,这让张和才心中不安,不知道她又在憋甚么坏。 见着必要吵,不见又忐忑,张和才实在恨煞了这个冤家。 不过很快他便没空想这事儿了。 王府的书库淹了。 乌江府靠水,往常年年都下雨,今年打入夏以来却一场雨都没落,张和才心里还犯嘀咕着,聚了许久的水气便铺天盖地连下了两天,暴雨倾盆入黄土。 王府书库的檐角不知道叫甚么给挖开了,暴雨一下,整间书库淹了个七零八落,张和才知道后都快心疼疯了,叫上全府的闲手连夜抢救,十册抢出来八册,总算是挽回了些局面。 两日后天色放晴,他便敞了书库的大门,在门前空地列上青石晒书。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