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胸贴后背地躺在了一处。 张和才气得要命,可又打不过她,要真要尥蹶子朝后踢李敛他又不舍得,怄得他在榻上瞎扑腾了半天。 靠在他耳边,李敛轻轻笑道:“老头儿,我放开你了啊,你可别犯贱。”话落她果然放开了手。 但张和才这个人,要他不犯贱,他那个张就得倒过来写。 一得了自由,他二话不说立马扑拉掉李敛的胳膊腿,转回身来。 李敛闭着眼却仿佛能看见,张和才开口正要言语,她立刻道:“你闭嘴。” “李敛你——” “闭嘴。” “你——” “闭嘴。” “……” “……” “李敛你丫说谁犯贱呢?嗯?” “……” 他偏要说完这句话,李敛这一回便没叫他闭嘴,她只是闭着目沉着脸,朝里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和才。 这回张和才可舒服了。 他睡意全无,片刻的嘴瘾过完了,滔滔悔意铺头盖脸直浇下来。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张和才后悔得肠子都扭起来,只觉得心口痛如刀绞。 他这是长了个狗脑子吗?多少次了?怎么就他娘的不能长一回记性呢? 沉默了好一阵,他先干笑了两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清清嗓子,谄媚地轻唤了一声:“七娘?” 李敛压根儿就不搭理他。 他又腆着脸笑了两声,抬手小心翼翼地搭了下李敛的肩,李敛猛抬臂朝后一打,给他把手掀了下去。张和才的手在半空僵了僵,又干笑了两声,软软和和地笑道:“七娘,你转过来罢,啊?” 他重新伸手去搭李敛的肩,微使力要把李敛朝这扳,李敛倒是没再掀他的手。 她道:“张和才,你给我滚远点儿。” “……” 张和才停在那憋了半天,到底也没想出甚么能说的,最后只得悻悻撤过身子,仰躺回去。 他肚子里装着事,心中实在搅得厉害,一夜也没睡好,灯快下了才合眼,两眼一闭一睁,再一扭头,李敛已经不见了,伸手过去,被都是凉的。 张和才大惊而起。 掀被下床,他鞋都没汲,发也没绾,捞了一旁的罩袍套上匆匆推门,赤脚顺着长廊跑过月亮门,跑到园中大喊:“七娘——!七娘——!我的小祖宗啊,七娘——!!!” 园中收拾洒扫的侍从叫他吓了一跳,回头见他这番形貌,忙赶来下礼道:“张老爷,您请早。” “我早个屁我早!”张和才尖着嗓子劈头便骂:“是你在这儿值夜?见着七娘没有?她今儿个早上晨练了吗?” 侍从温驯答道:“回老爷的话,今日清晨没见着少夫人。” “没,你没见着?”张和才在原地站了站,“你不是值夜的吗?你到底是不是啊?” 侍从道:“回张老爷话,小的是。” 张和才抬手就给了他一嘴巴。 “那你没见着七娘?!她天天儿早晨起来在这儿耍,人呢?人上哪儿去啦?!” “……” 侍从叫他打得懵圈,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回话,只捂着脸扑头跪倒下去。 张和才气得抬腿朝他肩膀就是一脚:“滚开!” 侍从教他踹得倒向一旁,战战兢兢抬头窥了他一眼,低告了一声饶,连忙爬走了。张和才现在根本没空理会他,拢拢外袍,他披头散发地在园中转了一圈,末了寻了块假山石地凸处,半倚半坐,向着活水荷塘发起呆来。 赤脚踩着石砖走了几刻钟,张和才的心火早就散了,冷静下来,他想起手中还攥着李敛的身家,就是负气不要他了,银子她总不会不要。思及此他心中彷徨稍歇,心头一碗水不再四处泼洒,只剩涟漪波澜。 慢慢地长叹了口气,张和才两肘撑着双膝,微弯下腰去,将面孔埋进手心。 为何总是如此呢。 他想。 每一回,总是如此。 即便每一回都有一模一样的龃龉,可他难道能保证每一回都等得来,寻得来么。她若哪一回实在乏了,纵身跃回江湖里去,他又上哪再去等一个,寻一个一模一样的李敛与他归家。 再没有了。 大夏三千万莽莽生灵,只有她才是他的七娘。 张和才猛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扇得狠,巴掌过去,脸上立刻就红了。喘了口气,他反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连着扇了十来个,张和才倚坐不住,顺着假山滑下去,低着头曲膝靠坐在地上。 面颊胀痛,乌发遮住了肿起来的两颊,也遮住了光。 顺着发丝看向两腿间的地面,张和才发现几只蝼蚁,蚁很小,一个接一个,随着地上的砖缝慢慢爬过去。看着它们爬向远方的池畔,张和才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来。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