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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公退休后的日子 第70节


方李敛露出来的小小的头和肩,她乌漆漆的发与眼,仰望着她身后如锦的繁花,雪一样落在肩头,她坚定伸出的两手,手小小的,在衣袖外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

    他想,这一张画,是否还能从他往后的岁月中剥离。

    张和才把绳索系在了腰上。

    即便是瘦了,张和才终究是个男人,有着男人的架子,分量也不算轻。

    李敛把绳索那一头缠了一圈,绕在崖边的树上,提着内息卯足了劲拉他,张和才自己也使下气力攀爬,二人一齐用劲,半柱香后,张和才终于爬上山崖。

    攀岩这种活儿他这辈子都没干过,爬到一半就没劲了,最后几步就是叫李敛硬揪上来的,上来趴在地上喘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收了套索搁在一旁,李敛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直笑道:“老头儿,你可太没用了。”张和才翻了个白眼,没回她嘴。

    李敛边笑边给他顺背,待张和才好一些了,她便收回手,展开腿,坐在崖边撑着身后的地,晃晃悠悠地看天上,看河流,看远处阔水上的渔舟晚灯。

    过了一会,张和才也慢慢过来,坐到她的身旁。

    望着远方的星点渔火,李敛没有回头地道:“老头儿,你捎了酒上来没有。”

    张和才擦擦头上的汗,哼声道:“光顾着往上爬了,谁还记着那个。”

    停了片刻,却又叹道:“哎,没酒是挺可惜的。”

    李敛闻言扭过头来,咬着唇冲他一笑,眸中星光比天上的要盛。

    “谁和你说没有的?”

    打怀里掏出个锡铁的小酒壶,她摇头晃脑地在张和才面前展耀几下。

    “登登——!”

    把这个递给他,李敛从后腰里又变出一个。

    “登登登——!”

    张和才:“……”

    瞪眼看了看,张和才笑了一声,摇摇头,拧开壶盖仰头喝了一口。

    酒顺着咽喉直冲进鼻腔,他呛了一下,差点没倒上气儿来,这才发觉壶中的酒不是方才画舟上的,它更烈,更杀,每一口都有漠北的风沙与生铁。

    咳嗽着放下来看了看,张和才道:“这什么玩意儿?!”

    李敛吐舌笑道:“喝不惯罢?这个是军中人饮的,用头盔和马奶酿的,一口能敌一个时辰的饥寒,是救命的酒。”

    张和才道:“你上哪弄的?”

    李敛道:“我师父给的。”

    怔了一怔,张和才把锡铁壶的盖扣上,不再多饮。

    夜更深了,星子明亮,山崖的平台上时时有风。

    与李敛并排坐了许时,张和才消了汗,站起身来走了两圈,渐渐立在玉兰雪色的花桥前发起呆。李敛走过来和他站在一起,看向他看的地方。

    李敛道:“你在看甚么?”

    静了许时,张和才笑了一下,低声道:“看花。”

    李敛道:“看花?”

    张和才道:“是。”

    李敛道:“花有甚么好看的。”

    张和才道:“不好看吗?”

    顿了顿,他又喃喃道:“也是,不好看。”

    李敛闻言反问道:“怎么又不好看了?”

    张和才道:“没有月亮。”

    李敛笑笑道:“要月亮做甚么?”

    张和才收回视线,扭头道:“赏花不是都要有酒有月才叫齐全吗?”

    李敛挑眉道:“这是谁说的?”

    张和才道:“我看那些诗文里都这么写。”

    李敛没有说话,环起手,像他一样看着花发起呆来。山崖上潮凉的夜风仍在吹着,吹往天上,吹往一言不发的人间。

    岑寂许时,李敛忽然开口。

    她道:“我给你弄个月亮。”

    “……”张和才扭头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七娘,你老老实实的罢。”

    李敛懒洋洋地笑道:“你不信我?”

    张和才叹了口气,展臂揽她过来,下颌贴着李敛的太阳穴,慢慢蹭了蹭。

    “我的小冤家,你可老实点儿吧……。”

    贴着他的胸膛,李敛闻到张和才身上的汗味,还有一种很淡的臭味。李敛在这种味道里无声地勾了下嘴角,伸出左臂,揽住了他的后腰,靠他更近了一些。

    她用太阳穴感受到了张和才的唇。

    慢慢垂下视线,李敛看到张和才藏蓝色的衣袖腋下有一块补线,它藏在很不起眼的地方。盯了那里一会,李敛仰起头来,对张和才道:“老头儿,你给我拿着酒。”

    张和才松开李敛,拿过她手中的酒壶。

    弯腰捡起套索,李敛把勾爪拴在玉兰树上,另一侧缠在腰上,回头对张和才道一句“你等我。”返身跃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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