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透露自己知后事,只可旁敲侧击。 “阿兄,你曾说,当年她离开咱们赵家,乃是因谶纬之言?” 赵祐点头:“不错,如今巫蛊谶纬盛行,章氏一门皆笃信之。”他忽而眉心一动,“你是说——可如此一来,于你有损声名,日后嫁娶恐受阻。” 阿姝只笑问:“阿兄信吗?” “谶纬之说,初时或许尚有依据,如今却多为小人用以对权贵趋炎附势,我自是不信的。”赵祐说得斩钉截铁。 “有人信,便有人不信。阿姝日后若要嫁人,定也嫁个如阿兄这般清明之人。” 无论如何,她觉不愿再成为章后与少帝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 赵祐踌躇片刻,忽下定决心道:“也罢,天家之事,的确不该沾染。横竖有我赵祐在,日后也无人敢欺我家阿姝。” …… 却说那冯廷自驿站愤而离去,不过片刻,仍觉不妥,遂又半道折返,于邑中一寻常民居借宿,悄然唤出一先前便派出,随赵氏一同自邯郸往长安的小黄门,细细交代一番。 那小黄门领命回驿站,便时不时寻机会,于各处仔细探听,终于在当夜夜深人静时,在赵祐与邓婉屋外墙角处,听到夫妻二人密谈。 “……阿姝这命格,如何是好?”邓婉语中甚是担忧,“与帝星相克,若生在民间,自无事,偏太后非要她入宫。夫君,不若咱们便去信,同太后说实话,否则日后若教人发现,于赵氏不利呀!” 只听赵祐来回踱步,片刻方沉声道:“不妥,谶语一说,原也做不得数。我好容易替阿姝谋得县君之名,岂可轻易放弃?况阿姝的确为太后亲女,若当真能如昔日之修成君一般,我赵氏兴许也能跟着恢复百年荣光。” 二人又是絮絮一阵,墙角处的小黄门大吃一惊,忙暗暗记在心中,连夜奔赴冯廷处,一一复述。 冯廷原便因赵氏兄妹言语态度间的轻慢而不满,闻言当下大怒:“如此大事,他赵氏竟敢隐瞒不报!敢算计到太后与天子头上,我必得好生同太后与陛下说道!” 言罢,第二日清早,便快马加鞭奔赴长安,入长乐宫面见太后,将此事添油加醋说道一番。 章后起先将信将疑,并不言语。 先前,刘徜之所以引耿允忌惮,盖因其曾当众指责耿允擅杀太子,又挟少帝,令诸侯,可谓居心叵测,有负先帝嘱托。 章后生恐耿允因此而怀疑她母子二人与刘徜兄弟有勾结,这才慌忙设计,杀害刘徜,随即又投其所好,欲使一出美人计,引亲女赵姬入长安,送予耿允,以表依附之意。 她事先早已探听,赵姬貌美柔顺,行止得宜,十分堪用,怎冯廷所言,却与先前所闻大相径庭? 然冯廷跟随章后日久,深知其脾性,他打定主意要抹黑赵氏兄妹,便又将赵祐夫妻密谈之事一一道出。 果然,章后闻言又惊又怒,拍案道:“好个赵祐,如此贪慕权位!与帝星相克者,绝不容留长安!” 她骤然自塌上起身,来回踱步,复又犹豫不决:“可她声名在外,如今朝野都知是我召她前来,耿允只怕更是早有盘算……” 耿允素好貌美柔顺之女子,此番定早知她打算,若突然令赵姬返,大约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冯廷凑近,低声谄笑道:“太后,赵姬克帝星,不宜久居长安,若有悠悠众口,安敢僭越?况,大司马也是信谶纬之学的。” 章后眼神一闪,心下了然。 时巫蛊谶纬风行,凡身居高位者,十有□□皆信几分,譬如她当年,便是因一相士言其“有大贵之相,将诞天子”,才自邯郸赵氏奔逃,入梁王府。 如今,一语成谶。 而耿允目下仍只奉天子令诸侯,若赵姬克帝星,他忌惮悠悠众口,自然不敢强取豪夺。 只是,如此一来,她这世间难得的貌美女儿,岂非毫无用处? 她回到坐上,抚过案上帛画,薄薄的帛上绘了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玉面生辉,眉目娇艳,身姿楚楚,令人既羡且妒,正是赵姬之像。 章后想起十几年前自己的命运,同是生而貌美,她出生时已家道中落,挣扎二十余载,方得如今地位,可这个女儿,却只因生于邯郸赵氏,便自小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不甘、嫉妒、失落,自她眼中一一闪过。 当年,赵氏一门,对她与母亲百般羞辱,令他们于邯郸再无立足之地,着实可恨。 冯廷数度察言观色,趁其犹疑之际,意味深长道:“如今太后须忧虑的,除大司马外,尚有另一位。”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