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章起身,再度伸出一只手,去接英嘉央。 她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 英嘉央步下车后,轻轻收回了手。 沈毓章看着她,问:“累么?” 英嘉央抬眼触上他的目光。 他的四周,是殿阙,是朱墙,是晴空,是秋阳,是存搁着与他二人相关的无数旧事的地方。 与北境之金峡关不同,与京中之公主府不同,她此时此刻与他同在此宫中,才发现自己之前对他说的那一句“无意再叙旧事”其实是多么的薄软无力,亦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这一眼眼皆是旧事。 这一步步皆是当年。 这旧事与当年就这样静陈在她眼前,而他的一言一行,皆能拨动她本以为她再也不会为他所动的这颗心。 …… 去向皇帝问过安后,复回西华宮来安顿。 英宇泽年纪尚小,头次入宫来,觉得什么都稀罕,见娘亲有意宽纵他一日,当即便在西华宮中上下左右地跑着玩,直玩到筋疲力尽,才被宫人带去沐浴休息。 沈毓章并未干涉英嘉央对孩子的这一番宽纵。 二人皆明白,能像这般让英宇泽无拘无束地玩耍的时光,已不剩几日了。 英嘉央安置好孩子,叫宫人取了茶与果子来。 她亲手给沈毓章奉上一杯茶,“沈将军,辛苦了。” 沈毓章将茶喝了,看她半晌,道:“央央。我不乐意你叫我沈将军。” 英嘉央道:“沈将军将为新帝辅臣,但凡是将军不乐意的事情,我自然是不敢做的。敢问将军想听我叫什么?” 她脾性素来温和,此时将他一冲,沈毓章有点讶然。讶然之后,他明白了她这是心怀不豫。 沈毓章搁下茶杯,了然道:“今日我在礼部的事情,传到你耳中了?” 英嘉央道:“沈将军在礼部立威,让人把将军的话传遍外朝上下,试问眼下又有谁人不闻。” 沈毓章便问:“我那些话,意在护你,你为何不快。” 英嘉央道:“你我之事,皆是你之过?方才见孙颂时,你只怕也是这么讲的?当年你我决裂之事,皆因我一意孤行、阻挡你北上报国之志,过不在你。而我怀上宇泽的那一晚,更是你情我愿之事,后来决定将他生下,是我一人之决定,过亦不在你。” 她看着沈毓章,质问道:“你从始至终未曾负过我,你以为,我需要你这般自毁名声,就为护我?” 自二人重逢,沈毓章尚未见过她发这般大的气,更未听过她主动开口提及二人之事。 沈毓章被质问得一时无言。 片刻后,他试着向她解释,道:“我不愿你受人非议、背负委屈。” 英嘉央不再看他,静坐了一阵儿。 她的目光轻轻浮在眼前已变凉了的茶上方,叹道:“毓章。这天下只有你能给我委屈受,旁人是给不了我委屈的。” 沈毓章一愣。 好似眼前万物的颜色都于一瞬间变得乍亮,沈毓章心里跟着豁然一明,他伸出手,越过案几,想要去握英嘉央的手。 但他按捺住了这冲动。 沈毓章缓缓一笑,道:“我明白了。” …… 江豫燃将昭庆一行交给孙颂后,转头去了大理寺。 他拿着兵部的令牌,直接去左断刑司找李惟巽。 江豫燃请人帮忙传话,自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身后就有人轻轻柔柔地叫他的名:“豫燃。”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