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虽得英肃然所信,却未得英肃然所尽信。诚如英肃然所言,除了他之外,英肃然更有其他心腹可用。此番赴晋议和,他若明目张胆地不按英肃然所命行事,它日英肃然若再换人前来,他必败露。因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他只能决定先照章行事,然后再随机应变。 在顾易抵达晋京使驿后没多久,他就听说了晋帝的第四子亦于今日抵京,午后刚自昭德门入城。 关于晋帝诸子,顾易在成王府上时亦有所闻,对四皇子戚炳靖的印象尤为深刻。 晋室历来子以母贵,戚炳靖自幼失母,因与长姊长宁公主亲近而被寄养于长宁母妃宫中。他自少时起便以文武拔萃而得晋帝青眼相加;及长,他虽位卑,却以不世出之材干在六子中最得晋帝宠爱。然而三年前不知因何故,晋帝竟将这个最宠爱的儿子发往最苦的大晋西境戍军,连续三年都未诏其回京。 晋室之秘,成王府纵多有北面线报,大平也难窥其十一。但对于像戚炳靖这样传闻中的佼佼英才,顾易确是抱有一窥之愿。 至傍晚时,晋宮之中传来消息,称皇帝抱恙,委四皇子行监国事;四皇子既见使牒,命人传平使入宮觐见。 顾易踏着夜色,被人一路领至昌庆宫前。一个冷面武将不言不语地搜过他全身后,将他引入殿中。 步入殿上,顾易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个名传于众人口中的大晋四皇子。 年轻,英挺,峻拔,轩昂……这些形容外表的词语都不足以用来描述在沉默之中的戚炳靖给予顾易的感觉。 顾易第一眼所看到的戚炳靖,像是一块金子。 但这块金子却不似寻常的金子。它像是经历了沙土与血泥的磨砺与洗礼,又被擦去了表面上所沾染的所有沙土与血泥。它仍然是金子,却又不尽然只是金子。它上面有许许多多细小到难以看清的粗粝擦痕,那每一道擦痕都令它变得更加坚硬,难以被击碎。 但顾易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金子再坚硬,也只会以沉默示其贵重,不会起而攻击。 坐于上位的戚炳靖并没有沉默太久,很快便对他开口说话了。 而对着他说话的戚炳靖,沉稳,自信,犀利,尖锐,一针见血,令人难以招架,分明是一把淬火而出的铁剑。 顾易心中更因他所言而几番震动。倘非亲耳所闻,他又怎能相信这个大晋贵胄竟会对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一个女人,抱有如此心思。 当时,刀剑架在顾易的脖子上,戚炳靖站在他面前,笑了。 顾易收去他之前用以掩饰自己内心实情的诸般神色,道:“四殿下既然愿意开价……我只须殿下承诺一件事,殿下若答应了,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必回殿下以真确的消息。” “说。” “不论今日或是将来,凡大平成王遣使来见,不论许以何等条件,四殿下皆不可同意与大平议和。” 戚炳靖问说:“你图什么?” 顾易道:“殿下只须听我开价,不必知我为何开价。” 戚炳靖道:“只要二国边事不靖,大平朝廷便始终会对大晋南犯之野心有所忌惮,更没那么容易找得出人替换如此能征善战的卓少疆。你图的,是让她可以手握兵权、长镇边境,对么。” 顾易不语。 戚炳靖负手,在他面前轻踱数步,道:“我允你。” 顾易骤然抬眼,“当真?” 戚炳靖示意殿卫撤去顾易颈上的刀剑,又是一笑:“你不信我,还开价作甚?既敢同我开价,便该明白,我若应允,必能做到。” 睹此气度,顾易再无质疑,垂首道:“那我便回殿下所问:当年提兵出豫州、在大平北境一手募建云麟军、如今率军北攻三州之人,正是卓少炎。” 戚炳靖沉默了好一阵儿。 顾易看得出他的脸色起了变化。那变化甚微,只是嘴角上扬的幅度轻轻一动,却带得整张神情都透着勃勃生机。 顾易心底又大为之动。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