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容清棠曾在长案上作画,在木桌旁用膳,在窗棂边插花品茶。 或许,被他冷待时,容清棠也曾在院子里的垂丝海棠树下,等他来看她。 但他没有来过。 谢闻锦面庞上满是阴郁与悔恨。 安王进门时看见的便是他这副模样。 他行至谢闻锦身旁,缓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谢闻锦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安王,不冷不淡地唤了声“父亲”,答道:“太医说我这条腿伤得太重,以后应就这样了。” “先好好养伤,不要多想。”安王只能道。 谢闻锦“嗯”了一声。 “刘楚楚剪了自己的头发,又在长安城中招摇地走了一路,应是想要抗婚。”安王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朝男女可以对自己的头发进行修剪,却不能随意毁伤。 两日后便是刘楚楚与谢闻锦奉旨成婚的日子,刘楚楚在此时那般决绝地齐耳剪发,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为了抗旨拒婚。 安王:“但相府的人来传信,说刘楚楚是受了刺激,才会一时神智失常剪了头发。刘相想让两家在她病愈之后再办婚事,他已准备去向圣上求恩典,将婚事推迟。” “你怎么看?府里为你们婚事所做的准备,可需要暂停?” 谢闻锦:“父亲既已替儿子接下了赐婚的圣旨,一切全凭父亲做主便好。” 安王听出他话里的埋怨,蹙了蹙眉,问:“你以为圣上会给你拒绝这门婚事的机会吗?” “即便当时我没有代你接下圣旨,你也躲不掉。” 谢闻锦语带嘲讽道:“他不过是为了清棠,才会赐婚……” “不许胡言!你以为你在议论的人是谁?!”安王沉声打断谢闻锦的话。 “礼部早已在筹备立后大典一事,婚服今日午后便会送去给清棠过目,下月初一帝后便会完婚。” 安王恨铁不成钢道:“拥有时不知珍惜,错失之后你再怨怪任何人都没用,已经无法挽回了。” 谢闻锦神色黯然地垂眸,薄被之下的伤腿一直作痛,用力拉扯着他周身的筋脉骨血。 却比不上他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容清棠的那一刻。 如今他的腿残了,他成了一个废人,也没了再走在容清棠身边的资格。 她那么好,的确担得起尊贵的皇后之位,与陛下站在一起时也宛如一对璧人,令人称羡。 下月初一,她穿着皇后仪制的婚服嫁与他人时应会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可他仍舍不得。 见谢闻锦状态低迷,安王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养好伤,无论经了什么事,不要一蹶不振。” “谢家的儿郎,不能仅因为一个女子,仅因为和离一事,便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变得潦倒颓丧。” 谢闻锦想起了什么,忽而问:“我也算谢家的儿郎吗?” 安王神色微暗,叹道:“你父亲是我的弟弟,他也姓谢。” “我一直对你视如己出,待你比之闻谌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何自从得知了你的身世之后,便要疏远我与你母亲?” 谢闻锦沉默着,没有说话。 安王想起谢闻锦为了报仇一事而性情大变,问:“你在赌场下注的那笔银子,去向可查明了?” 刘相在朝中拥趸众多,官官相护下要想将刘相的死罪按实并不容易,而由刘相在暗中操纵的金银堂赌场或许会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是以谢闻锦才会暗中参与赌场的赌局,想要查明刘相暗地里借着金银堂在做什么事。 谢闻锦摇了摇头:“还未,应还需要一段时日。” 安王说:“这段时日你便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我会派人去查。” “将身世告知你的那晚我便曾说过,待我平定完战乱,返京后便会着手对付刘相。你为何要一意孤行地去报仇?还不惜为此伤了清棠,闹到如今这一步。” “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谢闻锦自知此时后悔已经不起作用了。 而回望为了报仇而苦心筹谋的这一年,谢闻锦的确是后悔的。 父母的血海深仇说起来理应大过天,可他其实从不曾见过那两个将他带来这世上的人。 想到这一点,谢闻锦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一年来为了给他们报仇而冷待忽略了容清棠,其实毫无意义。 甚至得不偿失,本无必要。 若早知道他会因此和容清棠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或许,从一开始便不会想要为那两个人报仇。 * 午后和煦的日光如薄纱,一视同仁地笼罩在山间密林里的每一棵树木上。 一束光自窗棂射落,投入容清棠住的寮房内。 宫中尚衣局的人已将婚服制好送来了云山寺,待容清棠看过后若觉得没问题便就定下来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