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里。 漱玉了解她。 元蘅从不是避乱之人。这些年留在她的身边,看着风云起变, 却连她的裙裾都吹不偏分毫。元家没给过她庇护,而她却想着庇护衍州。 此刻的元成晖该是要感谢元蘅的。 若不是陆从渊对她留有忌惮, 现下闻临登基称帝, 衍州便是死路一条。就是因为有元蘅在这里,这条路才还可窥见半点亮色, 才有起死回生奋力一搏的机会。 这些话都不该由梁兰清来说, 所以她只能委婉地点明。才相识这么几日, 她甚至不了解元蘅的秉性。 可是关于这位摘得探花之名, 入仕朝堂的女官的传闻, 在北成却是无人不知。 茶余饭后, 总有人在谈及她的事迹, 或敬慕或嘲讽,褒贬不一。 被这样的流言缠身, 任谁都不堪其扰。 但她却恍若未闻。 这点气度,梁兰清是敬佩的。 在北成, 世家女终究与世家子不同。世家子承继家业, 在文治武功上功成名就, 好些的流芳千古,差些的享受一世荣华。 没人问及女子。 哪怕是出身望族, 她们也依旧被忽视感受,在挣扎时被说成贪心不足, 永远被困住, 被送出,被安排, 被处置。 连一句拒绝都说不得。 当年的梁兰清就是痛苦至极,从中挣扎出来的人。她宁愿去亲近陆太后,也绝不愿意回到家中去接受既定的命运。 可最后还是身败名裂。 总有人要她身败名裂,然后再语重心长地教诲其余人——你看,她怎么能做官,怎么能沾朝政?终究是祸水。 元蘅就是在这样的流言之中,毅然决然地踏进这场漩涡里来的。 个中艰难,比之梁兰清的当初更甚。 真正欣赏元蘅的可能只有褚清连和杜庭誉,而皇帝用她为官,只是斟酌筹谋之后,做出的权宜之计。 她被当作刀。 可梁兰清知道,元蘅愿意做那把刀。 切开腐烂的肌理,求一个新生。 如此,她又怎会是避乱之人? 漱玉懂了,拱手告辞离开。 梁兰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朝着院子里走了进去。 而刚才谈及之人,现下坐在廊下的石阶上,长发没有束起来,就这么披散在肩侧,长长地垂下来,几乎触到了青石阶。 元蘅看着气色不怎么好,像是久病未愈。 薄薄的单衣轻拢着领口,上面沾染的药香就这么冲着人扑面而来。 “怎么病了?” 梁兰清驻足在她跟前。 闻声,元蘅想要站起身来说话,却被梁兰清轻按了手臂,示意不必。接着梁兰清就抚平裙摆,也随她一同在石阶上坐下了。 入了冬的石阶很冰凉,清晨的薄雾带着水汽,往人袖口袭去。 “一直这样,冬日过了就好了。” 梁兰清看着她身上的单衣,皱眉:“身子不好,怎么还不穿厚些?” 元蘅扯了扯唇角:“这样清醒。” “有时候人不是非得清醒的,自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元姑娘,做任何决定之前,想一想自己的退路,也没什么不好。若要做君子,那可太累了。” 听懂了梁兰清的言下之意。 元蘅轻笑:“私心么,也有。”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声音放得更轻了,“其实在我下狱之前,我都只是喜欢他而已。世间事过满则亏,我从来不是那种对人毫无保留的人……可在诏狱中的那一个月,我想明白很多。那种境地里,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就算是对于先帝而言,弃我之命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我没有死。” 她道,“我那时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了,也知道这辈子是要辜负他了。可是我活下来了。我起初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直到我看到他后背的疤痕。” “他身上有很多伤。” 元蘅的声音有细微的颤,因为在对世间毫无留恋之时,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脾气不好,之前待他也不好,我都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后来他就是我所有的私心了。” 梁兰清张口,却没说出话来。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