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换衣服的那几分钟内。 那个变成玩偶的人是她吗? 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是她吗? 在巨大书架下和秀美少年接吻的人是她吗? 脑子里每冒出一个画面,陈邻就忍不住在心底质问自己一次。但她很清楚——这些都是她。似乎在排球馆的几分钟里,她打开折叠的时间,去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到了。”周莉的声音打断了陈邻思绪。 在车子停下的瞬间,陈邻扯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动作急促到跳下车时踉跄了两步。 虽然名义上是村镇,但毕竟是临海城市,再偏僻也有水泥路和超市。陈邻两脚踩到地面,人行道边栽种的芒果树被夏风摇晃,树叶相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不需要再去询问画家更详细的地址,在下来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手腕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前方扯了扯。陈邻顺着千机绳牵引的方向跑去,甚至来不及向周莉解释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让她再去组织一段逻辑通顺的解释。 从大马路拐进更细小的街道,两边的居民楼外层白瓷砖白得令人无法直视,楼与楼之间的高空穿过许多电缆线。天空因为落日而完全变成了暗红色,云层铺叠,隐约可见一轮暗淡的月。 暮色流淌得到处都是,居民楼电子门上倒挂着干枯的艾草,门边香插落了层黑红色的灰。 空气仍旧是热,陈邻跑出一身汗,汗水淌进眼睛里,酸涩刺眼。她穿过那些狭窄的街道,再往前就看见一片芦苇丛。 天色完全暗下来,空中已经看不见太阳了。鸭壳青的天空底下,芦苇丛起伏,一条河堤顺着延伸出去,空气中是植物和泥沙干净又好闻的气味。 陈邻停下来弯着腰喘气,眼睛却还盯着那片芦苇丛。 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爆炸似的,撞着肋骨。她的手腕被千机绳牵引,牵引指向那片芦苇丛,芦苇被夜风吹动时发出很连贯又绵长的声音,吹来的风潮湿。 她慢慢喘顺那口气,走上河堤,一直走到河堤的尽头。 站在这里看天空,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晰,能看见空中那几颗很显眼的星星,也能看见月亮弯弯挂在上面。 河堤后面的街道上亮起彩灯,有电瓶车摁喇叭的声音,也有不上课的中学生结伴散步,吵吵闹闹。 有野鸭子在芦苇丛里奔跑而过,白鸟掠过远处,叫声混进街道喧哗声中。 陈邻大口喘气,呼吸,伸手揉自己眼眶,酸涩的眼眶里掉出眼泪,她吸了吸鼻子,额前和脸颊边的碎发都黏在湿润皮肤上。在夜色里,她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呼吸也湿润柔软。 晴朗的夜晚。 芦苇丛簌簌抖动叶子。 在河堤的尽头——灰白色石块堆叠的平台上——忽然有一只手爬上来。先是一只手,然后爬上来血肉模糊的小臂,胳膊肘,青年脏污的雪色长发。他翻上长堤,一仰头倒在地面,大口喘气。 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命至此,狼狈得要命,摊开在地面上的手臂手腕上,一条红绳首尾相衔,束口编织成蝴蝶模样。 陈邻睁大眼睛看见从芦苇丛底下爬上来的徐存湛——徐存湛单手撑着地,爬起来望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四五步,河堤上没有灯,只有月光笼罩。 所有的焦虑都在这一刻褪去,陈邻的心又安稳落回胸腔。 狼狈又伤痕累累的徐存湛,仰着他那张秀美的脸,赤金眼瞳安静注视陈邻。他的脸很脏,但脏兮兮的脸也不妨碍他好看。 他弯起小猫嘴笑,眼睛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声音轻快:“我来找你了——你会养我的吧?” “我要无人岛,要种有很多花的院子,还要你爱我。” “我走了好久,很不容易才过来的。你如果不答应我,我这次真的会杀……” 徐存湛威胁恫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扑上来用力抱住他的陈邻打断。他慌了一瞬,脸上笑容都维持不住,再开口时破天荒磕巴了一下。 “你,你别——别抱我……我身上不干净!” “我养你。”陈邻死死搂住他脖颈,边哭边抱紧了他。 “无人岛,种满花的院子——我都可以给你,我养你,你就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徐存湛沉默下来。他垂下眼睫,然后缓慢的抬起手,手臂圈住陈邻削瘦的背。 “你好瘦啊。”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