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盛进了明光殿,低头叩拜:“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搁下手中朱笔,含笑道:“平身,赐座。” 姜盛谢过,在锦凳上坐了,听皇帝问他:“这么晚了,盛儿来有什么事吗?” 姜盛双目微垂,看到屏风后似有一双绣鞋,心微微一沉,说道:“是文家表妹的事。儿臣本不该这么晚还来打扰父皇,然而表妹迟迟未能归家,承恩侯老夫人一病不起,京兆府又一直没有消息,故而儿臣特来请旨。” 皇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老夫人的情况如何?” 姜盛答道:“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儿臣不免忧心。” 听他这么说,皇帝很欣慰:“老夫人是你外祖母,你忧心理所应当。不过,寻人之事,蒋卿不是抓紧办了吗?你要请什么旨?” 姜盛道:“蒋大人少年英才,只是他才接手府尹一职,就出了这样的事,难免手忙脚乱。儿臣这边探得消息,表妹失踪一事,极有可能是京城丐帮所为。父皇也知,丐帮早已是京城一害,可惜历代府尹都未能将之清理干净。儿臣斗胆,想请父亲降旨,容儿臣就此事彻查。” 顿了下,他续道:“京城勋贵无数,各势力错综复杂。蒋大人虽然能干,毕竟只是一介文臣,未必顶得住那些压力。若有父皇旨意在手,儿臣以皇子的身份办差,大可以雷霆之势,将之一扫而尽。这几天,儿臣只要一想到表妹可能遭遇的事,便心如刀绞。只盼日后,再没有女子遭到这样的命运。” 皇帝露出笑来:“你有这份心,朕甚感安慰。” 听得这话,姜盛心下一松,以为自己所求十拿九稳,谁知皇帝下一句便是:“不过,这件事朕已有安排。蒋卿有难处,朕明白,已叫皇城司辅理,你忧心的问题不会发生。” 姜盛怔了一下:“父皇……” 皇帝摆摆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好了,夜已深,你回去安歇吧。” 说着,重新提起朱笔,批阅起奏折来。 姜盛无话可说,只得起身告退。 出了明光殿,外头已是大雨如注。 万大宝追上来:“太子殿下,雨势太大,不如您到配殿休息一会儿再走?” 姜盛淡淡道:“不用了,一点风雨而已。” 那边已有宫人送了雨衣来,姜盛穿上,便踏入雨幕,大步往宫门而去。 他面上平和,心中却如同雨势一般,激流汹涌。 已叫皇城司辅理,不就是交到姓杨的手里吗?皇城司的一把手,是皇帝身边的一个老人,这几年身体不好,早就不大理事了。姓杨的明面上只是提点,实则一手把控。 父皇到底在想什么?皇城司的职位不是很高,却是天子耳目,不受任何人辖制。他就这么信任那小子吗? 姜盛眼中一片阴霾,不禁想起幼时。 他六岁父皇登基,便封为太子,一直以为自己是父皇最爱的孩子。 哪怕父皇与母后感情淡薄,但对他从未冷落。别的皇弟皇妹,没有哪一个能分走他的宠爱。 这种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博陵侯府的姑姑,经常带幼孙进宫,那小子生得好,谁见都爱得不行。 他比那小子大了不少,又是叔叔辈,当然不会与他争宠。 可后来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想起八年前。 母后身体不好,终于卧床不起。 他日夜侍疾,眼见着母后精神萎靡下去。 母后性情温和,一辈子不争不抢,哪怕父皇盛宠裴贵妃,她也不急不躁。 可是那天晚上,母后回光返照,却又哭又骂。 哭着说父皇冷心冷情,结发二十年,却毫无夫妻之情。又骂裴贵妃,不知廉耻,竟然勾搭丈夫的舅舅,甚至进宫为妃,还生了个野种。 姜盛惊呆了。 那些事,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 他看着一向慈爱温柔的母亲,咒骂着那个野种。 那天,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那么宠爱那个小子。 他不是他的表侄,而是他的弟弟。 真是……叫人恶心。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秘密,在勋贵间早就不是秘密了。 可这件事他不能理,不能问。 这是父皇的丑事,他这个当儿子过问,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不忿。 以前,父皇再宠那小子,也不过宠只小猫小狗。他现在大了,再宠下去,谁知道会把什么职司交到他手上。 “殿下。” 姜盛站在宫门前,抬起头,眼里露出从不现于人前的阴狠:“回宫!”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