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扭头去看,那是一个很符合她审美的男人,那人穿着白西装,整个人却是小麦色的,浑身散发着热带的气息,他的眼珠并非纯黑,看上去并不是纯种的中国人。 杜加林是在陆小姐的帮助下被那个男人架到福特车上去的。醒来的时候,她以一种极不舒适的姿势侧坐着,头靠在陆小姐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刚才她滚下来的时候虽然特意用手护住了头部,但还是没把握好力度,蒙了好一会儿。 刚才她摔下来并非故意为之,实属万不得已,如果不是陆小姐的眼珠一直在转,她万万不会采取此种做法,摔下来的力道太难掌握了,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陆小姐把流产的责任转移到她身上来。 不过杜加林倒也没有嫁祸陆小姐的想法,她以为陆小姐会在她摔倒之后就会直接走了。经此一役,估计陆小姐再也不想和傅家扯上关系了。傅与乔交待她的事儿,虽然过程没按着他说的做,可结果却是殊途同归了,还为他省下了三万块钱,他应该会答应自己入股的事情罢,她也不奢求有一成,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每年也是上万的利钱,傅少奶奶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只是没想到陆小姐还算好心,竟然会找人把她送到医院,只是这样的话她又得在医院装病了。 她闭着眼睛,就听陆小姐在问,“不知能否请教下先生名姓?” “周慕廷。” 原来不是陆小姐找的汽车夫,大概率是个好心的过路人,可能陆小姐并没她想象的那样好心。杜加林一边想着,一边努力维持着醒来前的姿势。 陆小姐向他道谢,在陆小姐的嘴里杜加林成了“我的朋友”,杜加林靠在陆小姐的肩上几乎能听到她雀跃的心跳。杜加林顿时对陆小姐肃然起敬,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在同她见面前还一心要嫁给傅与乔,可一转眼又芳心暗动了,世间竟有如此感情充沛的女子。 陆小姐本就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只不过因为追求傅与乔的挫败压抑了她与生俱来的热情,刚才听杜加林说姓傅的是因为爱慕自己才对她冷眼相对,她虽然对傅与乔感到恼怒,恨他把自己耍得团团转,但与此同时她的自信和热情又蓬勃而起了,她相信,世间上断没有她征服不了的男子。 那男人同傅与乔倒是两样,是个很善谈的人。从餐厅到广慈医院这半个钟点的时间里,杜加林已经知道了他的大部分信息,他父母都在香港,母亲是葡萄牙人,他因为倾慕祖国文化特地从澳门搬到了上海,现下开了一间珠宝店。 倾慕古中国的文化,按理说就算不去北京也应该去南京。上海这样一个开埠的城市哪有什么古风遗迹。 杜加林窝在那里,不禁不厚道地想,陆小姐也许不必打胎了,眼下就有一个可以做她腹中孩子代理父亲的人选。 在盘问完那男人之后,陆小姐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她说自己是法国的留学生,去了法国才发现,上海虽然是大都市,但比巴黎还是差得远。那男人并没搭她的茬,只说不知陆小姐这样一个西式的人怎会有这么一个如此中式的朋友,两位小姐从外表看上去是两样人。 陆小姐忙说,她哪是什么小姐,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了,是个最中式不过的旧太太。接着又把杜加林纳妾的理论说了一通,现在是一夫一妻制的社会,她还是这样古板,非要给丈夫纳妾,中国女子的权益争取都败在了她们身上。她表达了对这位少奶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然后间接渲染了一下自己的高尚,她密斯陆之所以和这位旧妇人做朋友,纯粹是为了拯救她。 杜加林想,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嫁给有妇之夫? 周先生也不发表意见,只说妻子主动为丈夫纳妾,这倒是中国的独特文化。接着他又问道,不知是谁家的太太? 正业银行傅行长的儿媳,陆小姐故意避去傅与乔不谈,只说他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杜加林听出了一种深深的怨毒。 周生仿佛认识傅家人似的,嘴里说道,倒看不出他会有这样一位旧式的夫人。 到了医院,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那男人拿她的手去搭他的肩,准备把她架出去,陆小姐在一边说,“密斯脱周还是尽量减少和她的身体接触吧,她是个传统的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哪怕是陌生男子和她握手,她也跟受了极大的侮辱似的。” 杜加林不知陆小姐为何会如此编排她,想来是在吃醋?可她既然对傅与乔由爱生恨了,又吃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