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屿转身,不信邪地推门进屋。 因门窗被白纸遮蔽,这座阁子一直暗不见光,萧索冷肃,熏香幽幽地盈满屋子。 内里布局,徐千屿很熟悉,不必看太清,轻车熟路地摸至窗下的塌边,冷眼向下看。 塌上睡着一个人。 窗上破洞渗入的光,照在塌上那少年苍白的脸上,他双目紧闭,嘴唇亦无血色,看上去几无生机。袖中滑出一截手腕,手上仍紧紧攥着一枚石子,指节攥得发白。 他的下半身,绣金线黑袍与黑气混沌一片。黑雾如同游龙萦绕,锁链一样将其困在塌上,不得动弹。 徐千屿见此景一惊,知道那黑气是魔气,反手抽剑,向魔气剜去。 魔气碰到她的剑尖,竟如被火灼烧,争先恐后逃离消散。 那少年就在此时睁开眼睛。 一双漆黑眼睛如深潭玄冰,不含情绪,看向虚空。 徐千屿盯他半晌,道:“这好像,并非谢妄真。” 谢妄真脸上,流转着一种邪气的光芒,使他的眼睛漂亮亲人,如若含情,不像他这般冷毅。 她看无真的幻影也有段时日,能辨识得出,这是无真。 系统道:“这,毕竟谢妄真只有三分之一的魔魂在他体内,也许尚在沉睡,而无真还有一点残魂。” 徐千屿:“怎么办?” 系统:“来都来了,送完算了。” 徐千屿放下碗,扬声道:“弟子徐千屿,来探望师叔,给您送上花露。” 无真没有反应,显然是一具失去神智的躯壳。 徐千屿准备打道回府了。 她本以为是谢妄真才如此恣意。可是对无真,却没有侵扰之心。主人既在,又怎么好在屋里找什么梦影筒呢? 这阁子内萧条至极,似多年无人踏足,连盆景叶子都蔫萎搭落。 无真没有神智,还能以石子攻击外人,可能他的最后一缕意识,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她却给闯了进来。 徐千屿又走上前,将他衣袍上残存的魔气驱赶干净。虽知道魔魂已占领他体内,此举作用不大,但至少能叫他的躯壳少受些罪。 “师叔,叨扰了。”徐千屿对他道,“这个窗户,这个窗户……我下午一定替您补好。” 她转身欲走,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声音:“喂我。” 徐千屿和系统双双一惊。 “竟能说话。”徐千屿疑惑道,“他手能打人,却不能自己喝花露。” 系统:“快喂他啊啊啊啊!” 徐千屿折回,坐在榻边,复杂地看看碗。她心想,都这样了,喝得下去花露吗,又尝得出味道吗? 不过,就当是不浪费可云的一片心意,她端起碗,不甚熟练地将花露舀进少年口中。 无真甚至无法转动眼珠,直直盯着屋顶,吞咽亦很困难,以至于徐千屿小心地灌了几勺,那花露顺着他嘴角,不住地流进衣领。 “……”徐千屿蹙眉,放下勺想,倘若有一日她成了这幅模样,生不如死,那还不如去死。 这样一想,便觉有些难过。 梦影筒中那少年,正常地说着话,还能拿书筒敲人,而现实中却已这般苟延残喘,再无半分神采。 这般想着,她从怀里掏出师兄给她的仙丹,也不管有用没用,取一枚丢进花露里,搅一搅化开。 无真睫毛颤了下,忽而看着屋顶道:“何必……浪费……” 徐千屿只当那是中风的人的呓语,没有理睬,仍然将花露尽心尽力地往他嘴里喂,但又流出来了一些。 徐千屿忍无可忍,用力搁下碗,撕下自己一缕衣摆。 然她低头时,少年嘴唇忽而微微张开,两缕亮晶晶的东西,从他口中吐出,化为晶雾,倏忽钻入徐千屿衣摆下。 系统:!!! 那里有一个锦囊,装着徐千屿的梦影筒。但它怕徐千屿惊恐,并未声张。 随即少年的眼神彻底枯寂,手一松,石子亦滚落在地。 徐千屿浑然不知,将布条叠了叠,擦去他唇边汤汁,随后又使一个清洁术,掸掸他的衣袍。 谢妄真这日旧伤复发,咳嗽起来。疼痛难忍,令这少年目色阴郁。 他用数日使溯光镜为他所控,能使它照向任意蓬莱一个他想要看到的角落,还有任何想看到的人。 今日他想到修士伤他的那把锋利的剑,便想到害他沦落至此的小姐。镜中,便慢慢浮现徐千屿的踪迹。 他感知灵力波动,将镜从怀里掏出,正看到徐千屿坐在塌边,小心翼翼地在……喂人。 谢妄真怔住。他只见过水家的人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她,他也这样伺候过她,却不能得她一个笑容,一个满意的眼神。 她骄纵跋扈,傲慢自大,目中无人,亦没有他。他曾经想过,谁能得小姐偏爱和照顾,那人恐怕获得了世上最大的快意。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