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杀神,他亦怕被独自丢在牢笼中,亦怕被世间遗忘。 所以当徐冰来近百年后将他提出来时,颇为吃惊。 如此寂寂监牢,孤苦恐怖之处实难想象,连修士都忍不住求死或者发疯。 时间太久,他原不抱希望,以为会从水下提出具幼童骸骨,到时将他厚葬,也算践诺。 但冰块之中,沈溯微几乎未变,宛如昨日睡下,今日醒来。他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似有迷茫,不知为何眼前修士容颜未改,额上却结出金色剑印,一头黑发已成霜雪。 世间已过百年。当日徐冰来才筑基,如今已是真君后境,再大的魔物也能封印。 沈溯微在冰中睡着,但也分明醒着。徐冰来封印他第二灵根时,赫然发现,他已经由水灵根入冰雪道,无师自通,自己向道爬了很远,竟筑基了。 他目能视人,口能言说,百年之中清醒之时,定然是一遍一遍地咀嚼自己的人世经历,不叫自己忘却如何行走世间,如何做人。 但那短得可怜人生中,只有杀戮,阴谋,隐忍,血泪和别离,锥心刺骨,可曾有半分温情? 徐冰来忍不住道:“都说了回头会带你入门,即便是忘了又如何,废了又如何。百年难捱,为何不睡呢?” 沈溯微的睫毛弯而长,结满白霜,他嘴唇微微颤抖,有白气呼出,原来他在冰雪中那么久,也还是凡胎肉i体,是会冷的,他便以那种很亮的目光看着他:“师尊,我身上,尚有……江山万民之仇。” 说罢,方倒地不省人事。 …… 徐冰来道:“你仇人早死了,找谁报仇?” 沈溯微默了片刻:“那便极尽诛魔,早登大道,亦可重排世间秩序,惠及万民。” 沈溯微入门之时,便和他人格格不入。 他看着手中筷子,忘记如何持筷,遭人捉弄嘲笑,他都没有反应。因这些看起来与他同年的幼童,何曾与他在同一境遇? 他身姿秀美,弟子服唯独由他穿来,如冰雪塑就,不染凡尘。因那一双干净美丽的眼睛,亦有女修被他吸引,想跟他亲近,但靠近他时,便会被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隔绝在外,想要后退。 他独处已久,早就不知该如何与人相交。 唯有手中握剑时,他感到熟悉,感到自在,侧目凝神,一剑破风,将所有情绪纾解于剑风中。 徐冰来想,这是无解之题。沈溯微若不执拗,人无目标,活不至今日;但太过执拗,深入骨髓,又如何坚持到大道既成。 他本来以为这些年来沈溯微渐渐融进蓬莱,尤其是徐千屿入门之后,鸡飞狗跳,连带他也添了些活气。但今日一见,分明还留在梦魇中。 此事原本还有商量余地,但联系他近来不断破道之事,是必然要干预,强逼他转移注意力。 徐冰来道:“你既还记得仇,那你还记得,当日答应我什么吗?” 沈溯微一怔:“我之性命,会为师尊驱驰。” “可还作数?不是因为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了吧。” “弟子不敢。” “我也不想瞒你。”徐冰来似笑非笑道,“我马上要升半步化神,此境有雷,你知道吧?不然我能亲自教导,也不愿劳驾你尊躯。” 化神雷加身,若是运气不好,不升反降。从前便有修士心境不稳,被雷一劈,直接从神君劈回了筑基,沦为宗门笑柄。 “我确有私心:倘若这一雷给我劈掉阶,我希望内门弟子能够拱卫掌门。别人我不能保证,徐千屿到底与我有血缘之亲……” “好。”沈溯微不待他说完,便一口应下,“师尊要弟子如何?” “你进水月花境,把她带出来。倘我走了眼,她不行,你就去带一个能行的人出来。”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