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非常累! 这样的郁闷感觉,在坚持到万历三十七年以后,便以惯例地在每年的春、秋两季,诚恳地向万历帝提出致仕。 直到万历四十二年,连上六十二道奏疏后,终于获得了天子的允准。同时命自己要推荐出适合的内阁首辅的人选。 百思千想、万般斟酌后,推荐了各党都能接受的同年方从哲。 还要费尽所有的心思让万历帝接受他。 想起方从哲,叶向高不免会先升起些愧疚。方从哲那些年承担的压力,丝毫不比自己做“独相”的时候小。自己初做阁臣的时候,建奴尚未成势,虽是百般艰难,但也比方从哲内外交困要好太多了。 但之后又觉得骄傲。如果不是自己的举荐,方从哲这辈子绝对做不了阁臣、最终也绝对不会有大学士的荣誉告老。要是没有自己的帮助,方从哲也不会有太子太傅的名头入墓。 但是若没有方从哲在泰昌元年拉自己一把,想想那些被天子否决的、失去再度进入官场机会的能人、那些强悍的对手,叶向高不仅为自己庆幸,还对方从哲这个处理政事能力平庸的同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谢。 那与方从哲结成联盟的日子,真是此生最惬意最快活的啊! 为了给方从哲打理“遗祸”,不得不出面游说朝廷重臣。每次回想起来,叶向高都为自己捏一把汗的同时,又想放声为自己喝彩。 能说服铁面无私的张问达从同年的角度考虑事情,能说动刚直不阿的崔景荣、老成谋国的周嘉谟、一心只有朝廷的黄克缵等,自己该是那时候入了天启帝的眼,该是自己能够很好地调动朝臣为一个目的行事,才有了后来的再度为首辅的荣耀。 好还是不好,真的说不清呢。 方从哲致仕,自己不得不打点起所有的精神,努力揣摩天子所思所想,努力跟上天子的征战脚步,为天子处理可能来自朝廷的阻力。 殚精竭虑地从天子的角度考虑事情。连一向中允、持重的周嘉谟,都在背后说自己——肩膀上扛着的是天子的脑袋。 那又如何呢? 自己站稳了首辅的位置,也再度得到了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头衔,这也代表了自己可以拿着干干净净的银子、都是天子给的俸禄,在致仕以后成为富家翁。 能做点儿修桥铺路积阴德之事。 对了,还可以荫一子为五品官。 想到天子破例恩荫出仕的孙子,叶向高思绪万千。多少二榜进士,终其一生也就是五品官。可是自己贡监出身的孙子,能听从自己劝说,放弃他二十年、甚至此生也不能成功跨越的春闱门槛,选择了恩荫出仕,凭数术的优势在户部立住了根脚。 旋即成为户部郭允厚和杨嗣昌器重的四品郎中。 荫嫡长子为首选的五品官,变成了破格恩荫嫡长孙出仕。叶向高觉得心口又如那日与长子叶成学阴阳相隔的那一天,钝钝地绞痛。丝毫没有因为过去了三十年有减轻。 “子葬父,理之常,父葬子,能不伤?” 刻在长子墓志铭上的一字字都是锥心泣血的哀鸣,如巴山断肠的猿啼,悲哀地在自己的心头反复回荡。 汝习是多好的孩子啊。是自己做父亲的亏待了他。在他降生的时候,自己忙着秋闱挣前程,都没有好好地抱过他几次。等他能够满地跑了,自己又要全力以赴春闱。只能将其留在家中,不能带在身边教导。以至那么聪明的孩子,最后竟然厌倦举业,靠恩荫国子监出仕为尚宝司司丞。 汝习定是委屈的。他那样人品正中的人,上孝父母、中洁自身、下束家人,在自己初为首辅的时候,没有成为方从哲长子那样的纨绔,反而能募集资金为家乡修建龙首桥,完成父祖不能达成的心愿,却因为恩荫出仕被嘲讽,怎么能不郁结在心呢。 唉,致仕了,回乡去龙首桥上多走几趟;权当与儿子在携手散步。到汝习主修的瑞云塔多看几眼,权当带着儿子观赏风光;那么美丽的瑞云塔,儿子却没见到它最后完工的美好。 也到峡江渡多走走。那也是儿子与自己造福百姓的见证。 修桥铺路造福百姓,都是积德之事,可是汝习怎么就没得到善报呢? 自己要去长子墓前看看,要告诉他仓粮折色革除盐哨已经成为定例,福清的百姓再不会为受到兵痞的敲诈勒索。 汝习,为父愧对你啊。 叶向高每看到天子把太子三兄弟带在养心殿里长大,每次看到聪明的太子,日渐长成,对政事半解不解地懵懂发问,自己在解释之余瞥到天子关切的目光,过后都免不了再度想起长子。 致仕,致仕,看一次天子和三个皇子的父子互动,那就是再次翻开没愈合的心头重伤,那就是硬剥开犹自新鲜的痂皮,还是鲜血淋漓,还是痛彻心扉。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