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英瑶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只感到血不住地往外流,自己仿佛成了个被划开无数道小口的血袋子。 就在她双眼模糊,几乎倒下的时候,下方传来了一声低泣。 顾英瑶双眼一亮:“舒儿,是你吗?” “娘?”那人轻轻唤了一声,嗓音喑哑,却是她熟悉的声音。 “舒儿你别怕,”顾英瑶几乎喜极而泣,“娘这就来救你。” “别来!”顾苍舒惊恐道,“娘你快出去,别管我……” 他带着哭腔道:“儿子已经成了废人,出去也活不成……这里太危险,娘你赶紧上去吧。原谅儿子不孝,不能再侍奉左右……” 顾英瑶咬咬牙,踩着台阶往下走,儿子痛苦的喘息越来越近,台阶却已走到了底,朔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令她几乎窒息。 她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从怀里取出颗夜明珠抛了下去。 明珠的辉光映出了顾苍舒,他距离她十步之遥,与她方才看见的幻影一样,浑身溃烂,双手反缚在一根水晶柱上。 水晶柱像是从无底深渊中长出的一般,孤零零的一根,四周便是无尽的黑暗。 顾英瑶心中一片酸涩,安慰儿子道:“舒儿别怕,这些伤很快就能治好。” 又咬牙切齿道:“待娘出去,一定杀了那贱人为你报仇雪恨。” 顾苍舒抽着冷气道:“阿娘知道……是谁?” 说话间,顾英瑶用鞭子在水晶柱子上不轻不重地一抽,光滑柱身上出现一道鞭痕,她把鞭梢系在凹痕处,抓着鞭子一点点往下,终于够到了儿子。 她将鞭子绕在手腕上,一手揽住儿子,一手持匕首割开束缚他的绳索,然后用双脚和手臂的力量,顺着鞭子一点点往上攀缘。 好不容易即将到顶时,那水晶柱却发出“喀拉拉”的声响,却是承受不住两人的份量,眼看着要从鞭痕处折断。 顾苍舒大骇:“娘,快松手。” 顾英瑶哪里舍得松手,反而紧紧抱了他一下,像小时候那样在儿子发顶心吻住。 顾苍舒只觉一股热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经脉,惊道:“娘你在干什么?” 顾英瑶将毕生修为灌注到儿子体内,随即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他往上一甩,高高抛到了台阶上。 顾苍舒向下滑落了几级,终于稳稳停住。 顾英瑶听着水晶柱中间细碎的断裂声,知道自己已无生理,但终于救得了儿子,她心中一派宁谧:“舒儿,快上去吧,回去后立即命人杀了林清潇,你要……你要好好的……” 话音未落,忽听上方传来儿子的轻笑声。 “阿娘放心,”顾苍舒悠悠道,“儿子不会让你白死,继任宗主之位后,定会把太璞发扬光大。” 顾英瑶后背发冷,浑身的血液都似凝成了冰:“你……为什么?我只你这一个儿子,宗主之位早晚……” “因为我等不及了,”顾苍舒打断她,“凡人一生不过倏忽百年,我不介意母慈子孝地等你老死。可惜你不是。等你陨落,要多少年?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太长太长了。就此别过,阿娘。” 最后一个字出口,水晶柱终于断成两半,顾英瑶往后仰跌下去,双眼仍旧死死盯住儿子,直到落入无边的黑暗中看不见了。 …… 小顶叫那巨响唬了一跳,眼泪瞬间止住,也忘了自己在生师父的气,吸了吸鼻子:“怎么了?” 话音未落,便觉一阵地动山摇,他们身后一根绿玉廊柱轰然倒塌。 “快走!”苏毓不自觉地去拎徒弟的后脖领,却拎了个空。 好在她只是愣怔了一下,便即发足狂奔。 这宫殿造在地下,来路只有一条,一旦前方发生塌陷,他们便会被活埋在里面。 身后断裂、倒塌的柱子越来越多,穹顶一块块砸落,镶嵌的宝石美玉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小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没去捡。 苏毓执剑在前,不断挥剑将落下的晶块和珠宝格开。 忽然一块三尺见方、两寸多厚的水晶板朝着小顶的头顶砸落下来,苏毓闪身过来,来不及提剑,情急之下横起左臂,生生替她挡了这一下。 只听”咔嚓“两声响,一声是水晶板碎成两半,另一声却是骨头断裂。 修道之人的筋骨虽比凡人强健许多,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苏毓本就比一般修士更容易受伤,平日有强悍的灵力护体还不打紧,眼下却只能生受了。 小顶脚下一顿,便要去掏伤药。 苏毓一咬牙:“走,出去再说。” 小顶点点头,继续往前跑,心里却记挂着师父手臂的伤,不由后悔方才和他赌气。早知如此就把泪珠子分他几颗了。 瞥见师父发白的嘴唇和额上的冷汗,她鼻根又酸又胀,眼睛里又泛起水雾。她忙吸了吸鼻子,把泪意生生憋回去——这时候掉下来没空捡,岂不是浪费了。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