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靠门第一床,床边围着两女一男,坐着的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蒋建梅,另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床尾,似乎是不想打扰她们聊天。 蒋赟停住脚步,视线完全不受控制,没看奶奶,没看姑姑,也没看那男人,就像被命运推动着、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往前行一般,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蒋建梅身边的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到他,慢慢站起身来。 她和杨医生差不多岁数,留着一头咖啡色长卷发,个子挺高,身材保持得很好,皮肤白皙,五官竟带点儿异域风情,鼻梁高,眼窝深,长着一双有着咖啡色瞳仁的漂亮眼睛。 老天像是应景般在窗外劈过一道闪电,紧接着,炸雷声响起。 蒋赟已石化。 那女人看着他,目光凄楚,嘴角却扯出一个怪怪的笑,像是在极力压抑感情,开口叫他:“贝贝。” 蒋赟手里的保温瓶和餐盒统统落地,一片狼藉。 那女人吃了一惊,向前一步,又叫:“贝贝,我是……” 没等她说完,蒋赟已经转过身,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楼梯间跑去,差点撞到一些护士和病人。 身后,那女人似乎追出来,在走廊上大喊:“蒋赟!我是妈妈呀!” 蒋赟已经冲进楼梯间,沿着那旋转的楼梯,快速往下跑。 心脏跳得很重很重,仿佛要炸开,明明是三伏天,他却满身寒意,一鼓作气跑到一楼,蒋赟冲进自行车棚,雨衣都来不及穿,打开锁,跨上车,一头冲进暴虐的雨幕中,任凭雨水把他浇透,还能掩盖掉脸上另一些叫人耻辱的痕迹。 —— 天气太热,章翎习惯每天晚饭后来找蒋赟。 她穿一条藏青色连衣裙,左手拎着一把长柄伞,右手提着两杯冰桔茶,晃悠晃悠来到病房,却只看到一个令人尴尬的场面——奶奶在哭,蒋赟的姑姑也在哭,另一个陌生女人双肘支着病床,手指都插/进头发里,在那里不停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沉默着,章翎终于看清那女人的脸,顿时呆若木鸡。 怎么说呢?但凡是认识蒋赟的人,只要不是眼睛或智力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这女人和蒋赟必定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李照香看到章翎,向她招招手,章翎走进去,李照香说:“小妹,你回去吧,今天小崽不会来了。他刚才来过,后来走了。” 章翎看看那个女人,心里猜到了什么,问:“蒋赟去哪儿了?” 李照香说:“回家了吧。” 那女人突然大叫:“他住哪儿?我去找他!” 一个章翎之前没注意到的中年男人开了口:“你今天就别去了,那么大雨,让他冷静一下吧,孩子还小,脑子转不过弯来很正常,过两天就好了。” 女人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再一次自责:“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章翎冷眼看着他们,猜不出这男人是谁,难道是蒋赟的继父? 她对李照香说:“奶奶,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后天就要做手术,您千万不要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李照香抹着眼泪点点头:“我知道,小妹你回去吧,那么大雨,还让你跑一趟。” 她们说话时,那女人一直在观察章翎,章翎当然不紧张,随她看。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尽管她长得很漂亮,气质也温婉和善,但章翎心里明白得很,这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任何苦衷都不成立。 对奶奶说了声“再见”,章翎就离开病房,下楼来到住院部门口。 她撑着伞,在雨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暴雨如注,地上已有一大片积水,雨伞根本没什么用,章翎却不在乎被淋湿,莫名记起三月时的那场雨。 她躲在那男孩身后,抬头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卷发被水淋湿,都贴在了头皮上,颜色也变深了。 她记起他低沉的嗓音,他说:“别怕,有我在。”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