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不催你。江声不再多问,指尖抵着尾端让笔像陀螺那样在桌面上转起来,等他的下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陈里予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持续不停地说了很多话,过度损伤了喉咙一样。 夜风渐冷,熟悉的潮湿雾气又卷上来,陈里予从阳台回到室内,靠着床边坐下来,像刚来到这个国家的那晚一样,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已经酝酿了一天的话语,真正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说不出口,仿佛故事太长,思及结尾的时候,反而忘了开头的模样。 幸好这次谁也不着急,距离二月的最后一天过去,还有很长的时间。 我昨晚也忘了吃药,他斟酌良久,从近前的关键词中选择了一个作为长篇 汇报的开始,因为昨天哭了很久,哭着哭着就忘记了,但是喝了热水,因为很渴。 察觉电话那端的人呼吸一滞,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乎在为捕捉到对方心疼的表现而高兴:嗯,接下来要开始汇报近期的情况了时限是最近十年,不,再往前一些,从我记事开始。 比想象中还要沉重一些。 深知对方在开启这个话题前一定下了不小的决心,即使心存疑惑,江声还是决定不贸然打断他,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之类的问题留到陈里予说完之后再一起问。他将手机调成免提模式,放在面前的灯光下,不自觉地坐正了些,轻声道:洗耳恭听。 我出生在一个有些特别的家庭,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称得上特别完美,陈里予摊开手,望着无名指上一圈碎钻闪闪发光的戒指,语气很淡,似乎在讲述什么同自己不相干的、遥远的故事,家境殷实,父母恩爱,虽然工作忙碌,但也不吝啬陪伴我的时间。更特别的是,在学会说话和走路之前,我就已经展现出了绘画上的天赋,父母也很重视这件事,为我找到了一位颇负盛名的美术大师,也就是后来收养过我几年,对我视如己出的恩师。 我记不清小时候的自己到底性格如何,但一定和现在不同,老师说,我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待人真诚,和谁都能好好相处可能是言过其实的评价,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确实有过一段性格明朗、生活幸福的童年。 但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我的母亲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疾病,病情一天天恶化,连最昂贵的药物和从国外重金请来的医生都无能为力,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耗尽了全部的家产,到处借钱,抵押,甚至受人蒙骗,将希望寄托在荒唐的赌博上,越陷越深。 母亲病逝以后,父亲也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令我恐惧的人。经营的公司破产,他沦落为无业游民,烟、酒、赌博,无一不沾染不仅如此,他还动了利用我去赚钱的心思,可惜我除了画画毫无用处,参加绘画比赛也没有多少奖金于是,从某一天起,他开始将对生活不公的怨恨发泄在我身上,嗯,开始打我。 我一年四季总穿着长袖,即使天气再热也不会露出手臂,那是因为上面有很多丑陋的伤疤,被烟头烫伤留下的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和母亲有些相似,或者是我的求饶起了作用,打过我几次之后,父亲就将施暴的方式改成用烟头烫我了。 在那期间,我唯一的去处是自由教我画画的老师家,但他们两夫妻年事已高,也无力真的救我出苦海,只能一边出钱供我继续读书,一边寻找改变现状的办法,当然,还有支持我参加等级越来越高的绘画比赛。 后来,十四岁那年陈里予的话音顿了顿,睁开酸涩的眼睛,江声,你在听吗? 嗯,在听,江声的声音有些哑,轻咳两声才恢复正常,我一直在。 从对方温柔的话语里寻的些许安慰,陈里予无声地抽了口气,将故事继续下去:嗯十四岁那年,我的老师因病去世,师母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歇斯底里地吵过一架之后,父亲彻底放弃了我,把我送给了一对中年无子的远房表亲,就是我后来的养父母。 和父亲一样,他们也看到了我身上可能存在的价值,开始培养我继续学美术以非常功利的方式没有什么感情,生活也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温饱,他们是重视利益的商人,本性如此。我在冰冷的环境中度过了三年,常常梦见过去的事,梦见小时候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家道中落以后父亲的打骂、恩师的离世在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也再也没有交到任何一个能让我安心交往的朋友。 我以为,尽管生活诸多坎坷,但终于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