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起来。 他知道东宫官们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皇帝这一次的情形看起来不太好,众人心里都不踏实。 可现在,作为东宫的臣子,他们其实没什么可不踏实的,此时此刻应该是他们数年以来最为踏实的时候。 从前与太子针锋相对的睦亲王已无夺位之力,皇帝若此番真熬不过去,太子便可毫无阻碍地登上皇位。 再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中许多人的前程,恐怕比当下的很多朝中官员都更明朗一些。 但话说回来,虽则在他看来此时无可慌神,他们慌神他也并不觉得奇怪。 天子病危这件事来得太大,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就经历这样一次,难免觉得心慌意乱,难免觉得没有主心骨。 . 宜春殿里,太子妃仍旧恹恹的。 太医说她已无大碍,好生将养着便可,她却觉得自己并无什么变化,仍和先前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没觉得有所好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如常料理后宅琐事,翻翻账册、处理处理鸡毛蒜皮的纠葛。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原已十分熟悉,但不知怎的,似乎一切都变得格外灰暗起来,她觉得什么都没趣,什么都没滋没味。 唯一能让她提起几分气力的,是宫人每隔一两日回来同她说一说皇帝的病情。 不会说得太细,但她依旧能因此而知道,皇帝的病并无好转。 皇帝若熬不过去,太子便能登基。 太子变成了皇帝,她离那熬出头的时日就近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不该盼着皇帝死,不论是出于孝道还是君臣之道都不应该。 但她心里……真苦啊! 她觉得自己就快熬不住了,常觉得自己或许根本没命看到沈济登基的那一天。 日子这样难过,这不该盼着的事不知不觉就成了盼头。 她盼着太子登基、盼着自己当皇后、盼着沈济被立为储君。 她要拼命去想这些,才能觉得日子好过一点。 . 二月初三,皇帝陷入昏迷。 太医试了各样方法为皇帝吊住了气,道只要还能醒来,便还能医治一二。 但是,却无一人敢担保他能醒来。 二月初四,太子下旨传了一众叔伯兄弟进宫,亲王与皇子们在外殿跪了一片。 内殿之中,更有几位高位嫔妃在守着。自皇三子被废亲王位后已消沉许久的皇后也来了,默不作声地立在床边。 但这一回,舒皇贵妃所站的位置比她更靠前一点。 皇后最初有所不快,但看了看舒皇贵妃,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切都要有定数了。 纵使二人都会是太后,纵使他这个嫡母论起来身份还是更高一点,太子也到底是舒皇贵妃养大的。而她膝下的皇三子,却曾与太子为敌。 日后宫中上下大概都会更敬舒皇贵妃一些,身份上的高低都是虚的,她又何必逞这一时之能。 皇后认命了。 众人一语不发地等着,等着皇帝醒来。死寂里蔓延着的悲凉和哀伤,令人喘不过气儿。 入了夜,外面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那是后宫里的小嫔妃们,大多其实都在哭自己的将来。 她们中有很多都还年轻,但皇帝一旦驾崩,她们便要守寡。 膝下有子女或者位份高些的还好,余下的,可未必都配让新帝尊一生母妃。 许多人注定要在寿康宫不起眼的角落中孤独终老,数过几十度花开花落,最终迎来自己的凋零。 又到天明时,皇帝终于微睁了眼。 “父皇!”沈晰一把握住他的手,却是一点喜悦也生不出来。 太医说若苏醒便还能治,他直觉告诉他,眼下的苏醒也没有其他意义了。 已如枯木般毫无神采的皇帝望着明黄的床帐,费尽力气才深吸了口气。 他并没有看沈晰,但知道握着自己的手是谁,竭力地张开了口:“晰……晰儿。” “儿臣在。”沈晰忙往他面前凑了一凑,听到他说:“做个明君。” 沈晰喉中哽住,应得艰难:“儿臣明白。” 皇帝又说:“当个好兄长。” 沈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连连点头:“儿臣记得。” 皇帝再度竭力缓气,比刚才看起来又艰难了许多:“接你……” 他的气息不稳,说了两个字就断了,又是喘息连连。 “父皇?”沈晰尽量凑到他唇边,“您说,儿臣在,儿臣在听。” “接你四妹……”皇帝气若游丝,“接你四妹回来。” 沈晰微愕,一股强烈的酸楚顶得他眼眶泛红,用力点头:“儿臣知道了,父皇您放心。” 皇帝的劲力便彻底松了下去。 眼睛缓缓合上,转瞬悄无声息。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