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因对昨夜的梦多有避忌,即使身体的低热还未全部退散,也不敢再睡,仍然坚持起身去北壁更衣。 刚系好腰间大带。 身为所有奴僕之长的青皂倌人便双手提着漆盘前来,上面规整的盛放有数张帛书与竹简:“女君,会稽贺氏的大车也已经抵达建邺,记载外郡世家的所馈金帛数量皆在这里。” 谢宝因微微颔首,目光跃过眼前之人,远眺中庭。 建邺的这场大雪还在继续下着,如同从风而凋的落英。 而新一轮的岁末馈送在冬月初就已经开始,在尺余厚的积雪中,天下纵横四达的道路上熙熙攘攘。 盘踞各郡的豪强会借此加强联系,士族的大车也会从四面八方的地方往国都而来。 彼时,天下唯一未被白雪覆盖之处,只余长极巷。 仅仅三日内,士族的那些家臣与车辙便能将其门前的积雪踩化。 从此,门前无雪也成为士族豪强权势的象征。 然自岁末以来,太阳不照。 寒气时发,草木皆肃。 许多外郡的大车比昔年要提前半月启程,但被雪所阻,在除夕才驶入国都。 青皂倌人继续禀道:“长乐巷虽还有些余白,无法比拟长极巷之盛况,但也彰明较著。” 谢宝因履过平地,在室内几案北面而屈膝踞坐,听见奴僕所言,微笑着拿起漆盘上的造册竹简,权势并非朝夕可得之物,倘若王谢之盛能如此轻易被取代。 那数百年来,谢氏子弟的奋发与心血又算什么。 她垂眸,展开竹简,看着负责为此事造册的青皂倌人在上面所记载的士族。 河内山氏。 河东毋丘氏。 河东卫氏。 扶风萧氏。 陈留江氏。 庐江周氏。 这些都曾与博陵林氏有所往来,但近年都不再重视,今年竟又再次恢复联系。 谢宝因视线下移,看见高平郡郗家后,她微怔,当即从数份帛书中找到写有“高平郗”的那张。 虽然往昔产子时的事情,林业绥自后便不再提起,但郗雀枝回到高平郡以后..突然大病而死,郗家声言是少时便有心疾,医治数日,未能挽回其性命。 而那位郗女郎昔日在建邺的时候,也曾染疾,她命医师来家中医治,曾询问过身体状况,未曾提及心疾。 其亲人最终还是选择家族的当世荣曜。 高平郗氏也依旧还是馈遗金钱帛衣食来长乐巷,甚至比以往多出整整十车,连其嫡母所出身的扶风萧氏都有八车。 “女君。” 谢宝因抬头。 玉藻入内请问:“王夫人拜见,是否要迎候?” 谢宝因颔首,又言:“听闻王廉公已到国都,但不肯入都城,居住于山中别墅,杂树被雪覆盖,朔风穿过,严寒更甚,你遣人送去素衣麑裘。” 玉藻唯唯一声,退步出去。 室内地板再有声响时,妇人步履在几案西面止住。 谢宝因正立行礼。 王氏双臂抬起一揖,笑着直言:“从安忧心你被恶梦所扰,命人请我来,若是身体有虞,要与我言明。” 谢宝因摇头,重新席地:“叔母是尊长,不必因我而奔波。”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