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不让它再淋雨。可是,我没有动,我知道这条狗是活不成了。 雨终于停了,蛙鸣渐渐响起。 我看见混血狗根本就没有避雨的念头,反而已经奋力地爬到排水沟里,身体上是污浊的泥,耳朵和眼睛上都是淤泥,舌头伸了出来,上面也是泥——它只求一死以解脱痛苦——我想。 黑虎走过去帮它舔舐身上的污泥,它用两条前腿奋力向前爬了几步,躲开了。 我回房间找出一条麻绳。 “爸,你要杀了它吗?”儿子问我。 我没说话。 “你杀了它,我绝不吃它的肉!”儿子说完,紧咬嘴唇,一滴滴泪又从眼角涌出。 我还是没有说话。我这个老男人,心里也在哭泣。 我把麻绳系在混血狗的脖子上,粗暴地在地上拖着它,我现在只想让它快点死去。 混血狗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黑虎在它身边扑前扑后,喉咙里不停地发出悲痛的吼声,它仿佛想把混血狗从我手里抢回去。 我走到一棵大树下,把混血狗提了起来,把绳子扣在树干上。混血狗弯曲的腰最后一次挺直了。它的舌头伸了出来,血红的,有半尺长。 生命的余晖在它的眼睛里消逝了,如同我的山羊。 儿子果然没有吃一点狗肉,黑虎也是。我把混血狗的肉汤拌在狗食里,黑虎闻了一下,就远远地躲开了,它跑去混血狗吊死的那棵大树下。 黑虎狂吠了几声,突然发疯一般地狂奔不止,在院前院后急速地奔跑着。这样的奔跑一连持续了三个黄昏。黑虎用这样的方式为它的朋友致哀。三天来,滴水未进。我最后一次见到黑虎,是混血狗死去的第三个黄昏,它依然是疯一般地狂奔,而且不停地叫。叫声洪亮,声音仿佛可以穿透人的心脏。最后它的叫声远去了,在牧场的西边,在落去的夕阳里,与落日一同跌了下去。我当时以为它会像太阳一样,在第二天照常出现。可是,那却是我最后一次听见黑虎的叫声。 入秋之后,南方的山林依然翠绿,树木照样枝繁叶茂,看不出一丝衰败。四百多只鸡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二十一只,我打算把它们继续留在牧场。有一日,我又去城里带回一批小鸡仔,整整一千只,牧场又恢复了热闹,只是没有狗是不行的。女人去大唐镇花了一百块买回三条狗仔,两条黄狗,一条黑狗。可是狗买回来不到半个月,就相继染上流感,黑狗和一条小黄狗相继死去。我以为剩下的这条小黄狗也难逃厄运,没想到它挺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能吃,长得胖胖的,很结实。 我把小黄狗拴在房门口,女人和儿子睡在房间,我搬了出来,住进鸡棚,床还是由那两张门板和两条长凳搭成。在这南方的秋季,还不是很冷,我只盖了一条很薄的毯子。院子里没有了懂事的好狗,我不放心把一千只鸡仔扔在棚里。它们还太小,夜里被人装进箱子里抱去,连叫都不会。(未完待续)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