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皮多有残漏,破了不少地方,像张烂渔网,陌奚看着厌烦,挥挥手将其化为了灰烬。 茯芍心疼地抱着他的尾巴,尾巴上的旧皮落了,新尾色如墨玉,在灯下透出一抹玉绿,煞是华贵,只是背上一块没了鳞片,突兀地露出惨白的皮肉。美玉有痕,叫人痛惜。 顾忌着陌奚的心情,有些话茯芍一直没敢说,她观察了两天,发现陌奚并没有郁郁寡欢,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姐姐,你从哪里来?” 陌奚的尾尖抽动了一下,求偶的本能刻在骨子里,不想让雌性看见自己的不完美,可理智却让他知道,适当示弱能激起茯芍的怜爱。 本能和理智对峙片刻,那尾巴尖尖最终还是落下了,垂在茯芍身侧,恹恹的,柔弱且无力。 他靠坐在床上,望着茯芍的发顶。 上一世,陌奚似乎从未见过茯芍散发的模样。 她入了仙门,处处都要守仙门的规矩,绝不可能披头散发。 两人初见时,茯芍才入琮泷门一年不到,神态已和现在有了大不同,少了蛇性,多了愚不可及的人类规矩。 想起从前旧事,陌奚眯了眯眼,掩下眼底的不快。 “东南,”他回答了茯芍的问,“距离此地约千里。” 韶山六百里,茯芍的世界只有六百里,她很难想象千里是什么概念。 她问:“外面的世界一共有多少里?” 陌奚一笑,“我也不知,从未丈量过,只听说天地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 茯芍震惊了,她连千的概念都模模糊糊,更别提万。 茯芍又问,“那外面还有多少蛇?” 陌奚摇头,“不计其数。” “外面的蛇是怎样生活的?大家住在一起,还是分开?” “皆有。” 茯芍想问陌奚是和亲朋聚在一起还是自己单住,但联想他的遭遇,这话题兴许不太妥当。 她委婉地询问,“姐姐是如何来的这里?” 陌奚道,“我被修士追杀而来。他们趁我蜕皮,烧了我的巢穴。” “修士?”茯芍错愕道,“修仙之人?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陌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因为我是蛇。” 茯芍茫然,“那又如何?” 她问完之后,就见陌奚看她的眼神怜爱而无奈。 他说:“如今人类自封万物之主,凡遇异类,用则用,不能用,则杀。” 茯芍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被这话激起一片寒意。 “人类竟如此恶毒?”茯芍不敢置信,“可我家中留下的书里却说,修士以除魔卫道、惩恶扬善为己任…”“那是从前的修士了。” 陌奚淡淡打断了她的话,“近两千年来,修士只管除妖,不管卫道。像我们这样的蛇妖,修出的妖丹对他们来说有助长功力、延年益寿之能,他们恨不得剖尽天下妖丹,哪里顾得上什么仁人道义。” 听到“剖出妖丹”一词,茯芍小腹一痛,下意识反手捂住了肚子。 渐渐的,她的小腹竟真的痛了起来。 丹田、心脏连着蛇胆都隐隐作痛,仿佛她真的被人剖了一回。 “外面的世界竟如此可怕。”茯芍脸色微微发白,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莫名其妙地心悸。 “人类视我等为敌,一旦遇上,就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陌奚忧愁道,“若没有芍儿搭救,恐怕我已成了那些修士的灵丹补药了。” 茯芍想起陌奚昏厥重伤的惨状,愈发心惊肉跳。 姐姐长她千年,尚且濒死,若她和人类对上,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陌奚坐在床上,余光瞥见茯芍几经变化、最终惊慌的脸色。 他不知道上一世浮清向茯芍灌输了什么,既然这一世是他先遇到的茯芍,那他就绝不会让她站去人类一侧。 妖与人天然不两立,他们从来不是同伴,更不可能成为伴侣。 她是蛇,蛇就该和蛇待在一处,而非什么琮泷门、什么沈枋庭。 茯芍捂着丹田,颇为沮丧,“我一心想着早日离开韶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听姐姐这么说,或许还是留在韶山好。” “这也不尽然。”陌奚柔柔地笑了,用尾尖勾着她的手腕,“你若愿意,可随我回去,南方有蛇妖数万,大家聚在一处,共同拒敌。” “数万!”茯芍惊呼,眼中重新焕发了神采,“外面居然有这么多的蛇。” “只是蛇妖,”陌奚微笑着补充,“除妖之外,开智而未化形的又有八九万。假以时日,这八九万条蛇又将成妖,诞下更多的妖卵。” 茯芍听着就热血澎湃。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