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我。” 郦酥衣仰首,月色如瀑般,衬得她面上愈发惨白。 “我放不过我自己。” 她放不过。 自从醒来,这每时每刻,她整个人皆是在煎熬中度过。她对不起皇命,对不起沈家军的将士,更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她不是好臣子,不是好将军。 不是好丈夫,更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 她放不过自己,她绕不开这个心结。 她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为何会得了凭空臆想的怪病,为何会捏造出另一个、与自己大相径庭的假人。自幼时起,她的一举一动皆是完美,她不曾出差错,也不敢出任何差错。 她本是一张白纸。 一张被人驯化的,万般干净的白纸。 可她越是强求自己做到完美,越是要求自己不负任何人。 她肩上负担便越重,心中愧疚便越深。 她越是清心寡欲,便越想要动情。 佛殿之内,菩提之下。 面对着身前皎皎月色、灿灿佛光。 她忽尔明白了—— 她不是神,她是人。 她有欲望,有自己的念想。 她会开怀欢愉,亦会心生愠怒,会黯然神伤。 她会惊惧。 她会嫉妒。 她会憎怨。 她的情绪会濒临崩溃。 她像是一张弓,一张蓄满了过完二十余年所有情绪的长弓,长弓拉满,箭羽搭上,只待瞬时的迸发。 长襄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男人双肩宽实。 老者双手却略显羸弱。 清风袭来,窗牖外树影浮动,长襄声息缓缓: “沈施主。贫僧有一催眠之法,如若施主需要,贫僧现下可施展此法,令你们‘二人’共梦。” “共……梦?” 郦酥衣一怔,面色终于有了波动。 何谓共梦? 长襄同她解释道:“顾名思义,便是让施主的两种人格共入梦中,于此梦里,主副两种人格和互相碰面,面对面交流。二者一同入施主梦里,可互相诉尽未诉之言,解未解之惑。” 先前郦酥衣与“苏墨寅”交流,须得待二者“灵魂交接”之际,以书信的方式传达对方话语。 这种方式,不单费时,还分外费力。 自从水牢过后,二人交替出现的时间错乱,一人迟迟不醒,而另一人久占身体亦是常有之事。 也因如此,二人的通信常常滞后,交流起来也不甚畅快。 忽尔一缕青烟拂过,似有冰块融化些许,淋淋水声滴落,她听见身侧长襄的声音: “郦酥衣,你可要试一试?” 她眼底有了几分波澜。 下一刻,郦酥衣终于自地上站起身。 男子未着外衫,冰室之中,只着了件极单薄的素衣。房门“吱呀”一声响,她随着长襄走出冰室,重新走回佛殿之中。 银辉撒满了她素白的衣衫。 重新回到正殿,郦酥衣已分不清现下是何时,只能看见佛殿之内,燃得正旺的长明灯,以及那一樽万分肃穆的菩萨像。 长襄朝她递来一盏茶。 接过茶杯,郦酥衣心中微惊——时至如今,那茶盏竟还是温热的。 长襄夫人示意着她,先将面前这一盏茶饮下。 身前的男人不疑有她。 她垂下眼睫,看了眼微泛波澜的茶面,浅吸一口气后,稍稍仰首。 手指轻捻着杯盏,温热的茶水入口,起初有些发涩。 整个口齿之间,登时充盈着一道苦涩之气。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