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生出几分传道之心,想将自己毕生所学留于后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竟是也没能免俗,眼下被颜玉央点破,他才恍然大悟。 “既已登峰造极,又何须在乎身后之事?既是俗世执念,便自该一刀两断!你我缘尽于此,后会无期!” 李无方说罢,大笑三声,转身而去,飞天遁地,再无影踪。山野空旷,只留下了颜玉央一人。 颜玉央在山中独自挣扎休养数日,鬼门关里打转一圈,终是撑了过来,忍着未愈剑伤,一路北上,昼夜赶路,跋山涉水最后回到此地。 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坟前碑文片刻,弯起双膝,缓缓跪了下来,伸手轻轻擦去墓碑上冻结的风霜尘雪。 家母池琳琅之墓 这是他血脉至亲最后的长眠所在。 他从怀中拿出一条十八子珠串,因年头久远,时时把玩,手串早已被盘得油光水亮,粒粒包浆。金丝楠、紫檀叶、老菩提,每颗珠子皆名贵非凡,唯有佛头处是一颗寻常翠玉珠,年头久远,几经波折,珠上已有蛛纹裂痕。 上面浅浅刻了一个“琳”字,池琳琅之“琳”。 颜玉央抚摸着那颗翠玉珠,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凄然。 这是池琳琅唯一留下的东西,当年他便是仰仗这串手珠与颜泰临父子相认的。他以为他早已将这手串扔掉了,却不想他竟然一直留在身边。 若是当真恩断义绝,又何必戴着故人旧物十年如一日?若是顾念旧情,又何必老死不相往来,连坟前拜祭也不肯? 明明是早已天涯陌路的两个人,却从始至终心有灵犀的对那段过往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如此算得上什么坦荡?什么释然?恨一个人,难道不算是一种念念不忘? 然而终颜玉央此生,再也无法知晓这二人曾经如何爱过又如何恨过,如何相遇又如何分离了,只余冢中白骨,坟前黄土,风雪埋过,无痕无迹。 他开始徒手在墓碑前掏挖,天寒地冻,雪下冻土生硬,他挖得十指流血仍不停手,直至挖出一个浅坑,将那手串埋了进去。而后他伸指,在墓碑上以血写道: 家父颜泰临衣冠冢 盯着这几个字,他蓦然笑了起来。生不同寝,死却同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可惜,他自己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可得,百年之后无人能将他与那人合葬一处,连遥遥相望都已是奢侈。 忍着心头痛楚,他俯身在碑前三叩首。 一叩敬天地 二叩拜君主 三叩别双亲 此后,天地君亲师,他再无一人可祭。 四野茫茫,鸟兽绝迹,天地间静得没有一丝响动。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