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而雪白的龙鳞覆盖上他的脖颈,沿着脊柱一路攀爬,他再度睁开眼时,已经变成了熔金般的龙瞳。 “既然你已经为虎作伥,那便死在这罢,平景生。” 最后一次,他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而不是从前那个亲近的称呼。 “那么,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吧,小公子。” 那魔修也祭出了自己的法器,其上魔息缠绕,不知是害了多少人才累积得出这样浑厚的魔息。他看着云梦泽,双目赤红。 “我绝不会让你伤巫真一根汗毛!” “对了。” 阴魔却在此时忽然一击掌,像是刚想起什么一样,泛起了含羞浅笑。 “我忘了同你们说了——这座城里的傀儡蛊,都是活的。” 一阵莫大的寒意从心底生了出来。 白飞鸿的本能比她的意识更快地理解了现状。 长久以来的战斗经验,在这一刻,带着雷电般的直觉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不假思索回过身,一剑劈开了从身后向她与云梦泽袭来的刀光! “呜……啊……” 被这一剑断作两截的尸体在地上奋力挣扎,仍想要爬起来,将手里的匕首捅进他们身上——原来是先前就已死去的书阁长老,在返魂香与傀儡蛊的双重作用之下,像垂死的狗一样抽动着,想要抓住他们,想要杀了他们。 “巫真……巫真……” 浑浊的眼睛早已什么都看不到了,但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口中仍念着将自己坑害到这般地步的女人的名字。 伴随着他的挣扎,血被越来越多地从他口中挤压出来,大团大团的蛊虫猛然舒展开身体,就要朝着白飞鸿与云梦泽的身上扑将过来! 青女剑的剑光宛如霜雪,瞬息之间便将这一团蠕虫尽数斩断在地。 然而,白飞鸿的面色却没有分毫好转,她缓缓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阴魔。 “你把他们,全都变成了蛊虫的苗床?” 她问。 曾经在天魔的洞窟中见过一次的惨案再度浮现在她眼前。 “真是个聪明姑娘,一点就通,难怪希夷会选你做弟子,我都有点喜欢你了。”阴魔轻笑着,将红绡扇抵上了弯弯的唇角,“傀儡蛊之所以珍惜,就在于它难以培育,就算找到合适的苗床,也很难像别的蛊虫那样一下子就繁衍生息。不过,好在平景生为我拿来了返魂香,有这么多的苗床,就算是傀儡蛊,培育起来也容易多了——它们最喜欢吃的,还是这些将死未死的人了。” “……” 白飞鸿不想再同这个女魔头说一个字,只是默默举起了青女剑。 然而,阴魔却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忽然展开了红绡扇,掩去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你还是听完为好。” 她笑着说。 “经过这么多代的培育,这些傀儡蛊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那双眼睛弯成了两弯弦月。 “它们可以通过接触传递,换而言之——如果不想城外的人都染上傀儡蛊的话,你最好是在这把这一城的人都杀光为妙。” 如同在呼应着她的话语一样,下方的人群再度喧嚷起来,推着挤着,踩着踏着,合着满地的血肉与哭喊,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阴魔看着他们,笑着问:“怎么样,你能做到吗,白飞鸿?” 能做到吗? 白飞鸿又看了一眼下方的人群。 人间地狱。 唯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这片惨状。 在炼狱之中,在无数的行尸之中,混杂着一双一双祈求的眼睛。 能做到吗?杀了所有人,不管是已死的,还是可能得救的……用这把剑,尽数斩杀于此。 “放过一个都有可能酿成大祸。”阴魔看着她,笑吟吟地说了下去,“而城门那边,马上就要开城门了。他们会逃出去,会将傀儡蛊传到琅嬛书阁,传遍整个江南道,没准还能传遍天下——给你做决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是杀光,还是不杀。 阴魔抛给她的,就是如此险恶的一个问题。 白飞鸿握紧青女剑,无声地闭了闭眼睛。 没办法了。 她想。 然而,就在她将要出剑的瞬间—— 有如雷霆一般的剑光,骤然撕裂了天地。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认出了那一剑。 如此绝美的一剑,绝美到有如瑶台月下飞花雪。 如此残酷的一剑,残酷到有如金戈铁马踏冰河。 那剑光曾经救过她。 那剑光曾经杀过她。 那是她从未想过的好梦,也是她措手不及的噩梦。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