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孩子抬起手来,指的却不是那铺满了海底的骸骨,而是环绕着那骸骨而生的繁复法阵。 和死去的骸骨不同,那法阵却仿佛在呼吸一样。深深浅浅的红光如同火星一般,在深海中明明灭灭,像是将尽未尽的余烬,又像是将燃未燃的火光。 构成了法阵的是陆迟明从未见过的复杂符箓,那奇诡的笔触与繁复的勾绘,生生不息地循环着。其上流转的灵气与讯息,让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得不偏过头去,孩子的大脑无法承受这样庞大的讯息,于是本能地闭上了双眼,将这一切都隔绝在意识之外。 再睁开眼时,陆迟明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那是每一任空桑之主的归宿。” 父亲将他抱起来,温柔的,小心的,在他耳边说。 “将来我会到这里来。” 他指着那里,将残酷的真相告诉自己年幼的儿子。 “你也会到这里来。” 父亲宽大的手掌撑着他,将他抬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他注视着长子的眼睛,温和而平静地讲述着他们的命运。 “你是我的儿子,是白帝后裔。”他说,“你也是这一万年来,血统最为纯净,最为接近白帝的存在。你的出生,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所以今天我才会带你来这里。” 来见证他的宿命,他们的夙愿,他们为自己所备好的祭坛。 “我为你取名为‘迟明’,就是希望你能为我们带来黎明。” 父亲看着他,面上渐渐泛起一丝苦笑来。 “一万年的长夜,实在太过漫长了。我希望你来结束这一切,在这之前……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争取成长的时间。” 快些长大罢。 快些长大。 长大到可以结束这一切。 长大到你一个人便足以带来照亮长夜的黎明。 成为比白帝更为强大的神祇——当你归于归墟的那一刻,能够从中救济整个陆家、整个空桑、乃至整个天下的新神。 如今的陆迟明,已经能够明白父亲那句话真正的含义了。 然而年幼的他却并不懂得。 于是那个孩子笑起来,伸出双手,搭在父亲脸上。 “我会做到的,爹爹。”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所以你不要哭了,好吗?” ——陆迟明就此从梦中醒来。 “……公子……大公子、大公子!” 侍从的声音将他从飘摇的梦境中唤醒。 陆迟明支着扶手坐起身来,过量失血的后遗症依然困扰着他,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也让他感到了些许眩晕。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撑起身体的右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 他抬起手来,轻轻嗅了嗅。 很好,没有血腥气。 他想。 母亲与阿泽的五感都太过敏锐,要是继承仪式当天也还带着前几天那么浓烈的血味,他们也难免会心生担忧。 让他们担心就不好了。 侍从的声音迟了一步,才传到他的耳中。 “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请容我为您更衣。” “不必了。” 陆迟明站起身来,一身玄衣,越发显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将要出鞘的利剑一般,威压不可逼视。 “我自己去那里就好。” “可是……” 侍从一时为他的威仪所慑,半截话就这样噎在喉咙里。他偷眼打量陆迟明,带着自己都未觉察的小心翼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的大公子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这让侍从不敢开口说话。 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他莫名心头一凛,怎么也不敢抬起头来。 他只听见大公子的声音,温润如玉,含着春水一般多情的笑意。 “我记得你,你叫陆子信,是子真哥的亲兄弟,对吧。” 陆迟明笑着同他说。 “给你个忠告,快点离开空桑吧。” 他松开手,待侍从再度抬头之时,他已经飘然远去,只有一句话,仍悠悠地从远方传来。 “这里马上就会死很多人了。” 侍从呆立在原地,茫然地瞪大了眼睛。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