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平静地来到了蒋玲的对面,挪开椅子,停好轮椅,拉下手刹,他挺直脊背端坐,正视蒋玲。 蒋玲“啪”一下,把手机摔过来,指着亮起的屏幕颤声问:“这是什么?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屏幕上赫然呈现一张触目惊心的创口照片。 林柏楠瞥了一眼,移开视线,轻淡地回答:“褥疮,最常见的并发症,很正常,受伤十二年了没生过才不正常。” 不当回事的口气将蒋玲彻底激怒,她用尖锐的嗓音怒斥:“你这两年失心疯了啊!为了个去不了的破大学,为了个学不了的破机械专业,把自己的命当儿戏?!” “妈,你为什么总是默认我去不了大学也学不了机械?为什么总要用语言打压我?”林柏楠不由地抬高音量,“去不去得了,学不学得了,不是你说了算。” “林柏楠!”蒋玲怒容满面,气血上涌让她的身体战抖,“这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林柏楠紧咬下唇。 “我就不该允许你参加比赛,看看你把身体搞成什么样了?我要是早点发现,碰都不会再让你碰机器人!” “所以我才瞒着你。” “明天办住院。”蒋玲烦躁又不安地抓着头发,紧绷的声线释放出一个信号,就是她随时都可能破裂,“我联系了你爸,让他安排你住院治疗,学校那边我先给你请了两周假,不够再续,我还转告了带队老师,比赛你去不了,让其他人……” “你给带队老师打电话了?” “打了。”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林柏楠,你再说一遍?” “这是我的事,你无权替我做决定!”林柏楠握着轮椅手推圈的指节泛白,冲口而出。 被顶撞了,蒋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林柏楠从小算不上嘴甜乖巧,但如此直冲的语气,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雾气在她的眼眶中渐渐凝聚,同时,名为“理智”的那一根线也崩坏了,她歇斯底里道:“你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叛逆!你跟那个卖破烂的店里不三不四的男人学坏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不务正业的事!” ……卖破烂的店? ……不三不四的男人? 林柏楠一滞,倏尔,眉眼间腾起怒意:“那是一家卖老唱片磁带光盘的店,跟破烂不沾边!还有,那个男人是店主,是弹吉他的音乐人,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解释的话蒋玲听不进耳朵,她瞪着林柏楠冷笑:“呵,林柏楠你长能耐了,知道和你爸、和卢文博沆瀣一气了!” “学吉他是见不得人的事吗!” “学吉他能帮你进入大学吗?能助你学成机械吗?还是你想跟着那个男人去街上卖艺,在面前摆个碗靠路人施舍的几块钱养活自己?我从小就教育你,贪图消遣娱乐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白白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你倒好,前脚吉他,后脚机器人,净搞些毫无意义的名堂!” “……” 登时,他的心间掀起一阵寂凉。 外界的冷落与否定已经令他千疮百孔,没想到,最刺痛的伤害竟来自自己的母亲。 眼底涤荡起绵长的悲伤,林柏楠讥笑道:“代价?对!代价就是吉他让我暂时忘记了沉重的现实,代价就是机器人让我明确了理想并对未来多了一丝期待。” “可笑的美化!” “随你怎么想。” “林柏楠,好好跟妈妈说话!” “……”极具压迫性的一句话,用身份绑架并且压他一头,林柏楠深深地闭眼,发问,“妈,到底是我的兴趣爱好一文不值,还是你认为我除了学医以外的一切一文不值?你现在秋后算账,搬出我学吉他的事,不就是想让我妥协去学医吗?你想明天起把我关进医院,不也是为了阻止我去参赛?” “……” 一语中的。 被揭穿了,蒋玲的脸色有些难堪,却嘴硬不肯承认:“不许恶意揣测妈妈的想法。” 她起身,拿上手机,话语中掺着命令的味道:“回房间收拾住院所需用品,褥疮发展到后期很难根治,你没必要因小失大,弄坏了身子。参赛的事免谈,反正你也不会被机械专业录取,趁早死了这条心,学医才是你的归宿。” “……” 窒息感彷如潮水漫了上来,逐渐没过林柏楠的口鼻,吞没他如履薄冰的理性。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对着蒋玲的背影质问:“你为什么不能像爸一样支持我?”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