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头的人怎么想,此刻紧闭着门的房间里头,郝应雄就坐在彭松平对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烟,自己叼了一根,又递给彭松平一根:“老彭,来,抽一下。” “书记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如果说现年五十七的彭松平是很多地市级官员的老领导的话,那已经六十六岁的郝应雄就是彭松平的老领导,就算现在地点特别,彭松平一见对方掏烟,还是赶紧站起来说,“我现在都喝茶了,戒烟了。” 郝应雄笑了笑:“是吗?我怎么嗅了嗅,还能嗅到白沙的味道?”说着他又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烟,放下鼻端下深吸了一口,“我这个就是软中华,烟民总是对这些比较敏感的。” 这话似乎有些深意又似乎只是闲聊,彭松平笑道:“得,这都被郝书记闻出来了,看来在书记面前我是一句假话也不敢说了啊,不然书记光嗅嗅,就能嗅出我的真假话!” 郝应雄点燃了烟头,自己抽上一口:“实话实说,这哪里是嗅出来的,我自己就是个老烟枪,还能不知道要烟民戒烟到底有多难?” 彭松平联系前后一听就明弄明白了:开头那句是在拿话点他,告诉他别存有什么侥幸,纪检这里都门清呢,现在这句是在说他既然之前有贪污迹象,之后也不可能突然收手,只是纪检目前还没有查清楚罢了。 但目前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又算什么?至多不过让他调动一下位置,再了不起去个边缘部门坐坐冷板凳。等水峰同志上了那个位置,自然不可能放他这样下去。 彭松平淡然一笑:“虽然艰难,为了身体着想,总是要克制住戒掉的!” 郝应雄点点头:“说得有道理。可是现在往往是道理谁都懂,结果真落实到实际上,稳得住的人十不存一啊。” 彭松平又喝了一口茶,心道对方这到底是在诈自己,还是确实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咬口不认,现在他的事情被高度关注,纪检这边只能问话,不敢用其他手段,这就是他的机会所在! 这么一想,彭松平就把跟郝应雄的对话当成普通的聊天了,也不话里藏话,只跟着笑道:“这话没错,所以除了自己的自制力之外,有时候也要懂的适当借助周围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郝应雄又抽了两口烟:“老彭,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彭松平一皱眉:“郝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郝应雄稍稍前倾一下身子:“2007年3月27日。” 然后他就直直看着彭松平。彭松平并不回避,同样坦荡地和对方对视:“书记要问的是这个日期吗?2007年到现在也六七年的时间了,我实在不记得了,书记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郝应雄又仔细地看了彭松平一会,似乎在分辨对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片刻后,他说:“老彭,在仔细想想?……”他看着彭松平眼角眉梢的不耐烦,又笑了笑,“看来你确实不记得了,那我在说一个名字,路林,桑赞市副市长,被双规然后在双规其间自杀身亡……” 他的话没有说完,彭松平手中的杯子就往下一放,放得有些重,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郝应雄点点头:“看来你是想起来一些东西了。七年前,由路副市长主持建设的桑赞山北经济圈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在中央都被人提起赞扬,恰好干部调动的时间也不久了,这位凭着经济圈的政绩,接任市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惜在上头文件下来之前,路副市长因为贪污问题,被当地纪检部门双规,双规其间,这位副市长在洗手间里用牙刷插入喉咙自杀身亡……案件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段有些长久的安静。 郝应雄这时候反而没有去看彭松平的神情了,他的目光垂落在自己手头的香烟上,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轻轻一抖,数厘米长的烟灰就洒落在白瓷砖地面。 “人死了,案子就继续不下去了。一些文档都被封存起来,除了我们纪检内部,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最后调查的程度和结果……老彭,你说,我要不要在这‘几个知情人’中,把你的一份算上?”他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桌面,以示强调。 彭松平脸色没有变化,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这是对方进来之后,他喝的第三口茶,每一口味道都不一样。 “郝书记,你这是站到了那一边去?” 郝应雄摇摇头:“老彭,你这就是糊涂话了,纪检是另外一个系统,我怎么站?就算想站,老人家还立着呢,你看郁水峰汪博源哪个敢收我?” 他的资历不浅,身体却不好,并没有再进一步的野心,这一两年就差不多准备退了,因此说起郁系和汪系的那两位直接就称呼名字,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