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去张医生那里检查拿药,三天之后到我这里来。”贺南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每一次和贺海楼打电话,这位坐到副总理位置的老人身周总是很安静,连通他的平缓没有多少波动的语气,一起聚成一团浓重的黑暗,让贺海楼觉得,只要自己再和对方多说两句或者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这团黑暗从头到脚的笼罩,然后轻易扑杀。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从床头的位置一直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落地窗外,干枯的枝桠如同鬼魅的手臂:“时间又到了吗?” 贺南山没有回答贺海楼的话,他淡淡说了一句“明天上午九点,记住。”之后,就挂了电话。 贺海楼无趣地将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他在删除贺南山拨过来的电话记录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十五分。正好也是九点钟。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小了。 隔着一扇门,顾沉舟湿淋淋地从浴池里站起来,随便擦去身上的水珠之后,就穿好浴袍,打开浴室的门,结果第一眼,就看见贺海楼四肢大张地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遮掩,偏偏正对着屋外星空的面孔若有所思,一副思考人生哲学的样子。 顾沉舟将擦头发的毛巾准确地丢到贺海楼身上,盖住了他的关键部分:“你真想再来一场?——先去洗澡。” 贺海楼的目光从星空上移到顾沉舟身上,轻佻问:“你还有体力?” “总比你有。”顾沉舟说。 贺海楼嗤笑了一声,朝对方竖了个中指,拎着地上的一件外衣披在身上,走到浴室里边。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关起来。 刚刚才放掉了一缸水的白色浴缸又被注入了热流,已经覆盖住底部,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贺海楼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抛到衣物篮里,手里头却多了一个小小的塑料罐子。 这个塑料罐子是椭圆形的,有手指头一样的高度,罐身本身是不透明的黑色,但上面的盖子是白色的,轻轻一摇,里头就传来大小不一的碰撞声。 他拿着这个罐子,指头移到塑料罐子的盖帽,向上轻轻一挑,塑料盖子就弹开了。 大的、小的、红的、白的、黄的,各种各样的胶囊和药片盛在罐子里。 贺海楼将里头的药物一一倒到手掌里,慢吞吞地数着数: 一片,两片……三片,五片……十一片,十二片。 小药罐里的药片倒完了。 贺海楼抬起眼睛注视着面前的镜子。 镜子中,英俊赤裸的男人也注视着他。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视线里,浴室里升腾的白雾开始不再从通风口飘走,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捕获了那样,开始不自觉地往他这里漂浮过来。聚散着环绕在他周围,手足、身体、脖子、脑袋…… 他似乎有了窒息的感觉。 镜子中的人也开始发生变化,像是突然具有了生命那样,生出了和他本身不一样的表情,但这个表情是那样奇怪:对方的嘴唇大大地挑起,像是碰到了什么愉快又又有趣的事情一样,但眼角眉梢却愁苦地垂下去,又如同在经历着那些无法解决的事情—— 他又在哭,又在笑。 笑声传到贺海楼的耳朵里,眼泪在镜子里的面孔上流淌。 贺海楼慢慢地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他的手指最先摸到了自己的嘴唇。 平缓的,他面无表情。 他的手指又摸到了自己的脸颊。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