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峻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渊渟岳峙,謇謇正直之辈,风骨鲠正,有狷介之操。 可是现在的俞峻,乌发散乱,白皙的脖颈好像不堪一折,好像一手就能把握,竟流露出了些许的脆弱美感。 独独在她面前流露出的脆弱感。 他好像一直在失去,这一次因为张幼双的存在却又有了细微的不同。 和他不一样,张幼双的体温似乎一直很高,夏天又爱出汗。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 张幼双张张嘴,心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反手抱住了他。 ……如果说拥抱真的能起作用的话,那就让她提供这个错失了这么多年的拥抱吧。 “先生,可以试着把我当成家人。”张幼双斟酌着,一字一顿地说,“虽然这话有点儿大言不惭了。” 俞峻沉默了一阵,嗓音显得灼人又温和,像是冰层下暗藏的火焰,“不,多谢你。” …… 非止张幼双,张衍也听到了这来自京城的传闻, 娘好像说过,俞先生其实就是那位曾经的俞尚书。 张衍不由默想,俞先生如今会想些什么呢? 等张衍来到春晖阁的时候,只看到俞先生正垂眸批阅着书院里的公文。 乌发搭在肩膀上,发丝和衣摆难得一见的,都有些凌乱。 张衍心头飞快地掠过了稍许困惑之意。先生向来一丝不苟,今天怎么看上去有些衣衫不整? “俞先生?”张衍踟蹰着,在春晖阁前行了一礼。 俞峻沉声说:“进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安慰俞先生。 张衍心中苦笑,就这么冒失地来了。 攥紧了手上拿着的东西,抛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他轻轻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俞峻沉黑的眸子看了过来。 张衍放在他桌子上的是个护身符。 “这是……县试前,我与祝保才去庙里求来的,当时也替先生求了一份,却一直没能送出去。” 少年白皙的面色微微泛红,略显赧然,“今天想到了,特地过来拿给先生。” 俞先生实在是太像他心目中那个父亲的模样。张衍不合时宜地想,令他又怕又敬。 说完,张衍就忐忑地看了过去,等着俞峻的反应。 俞峻的眉目渐渐舒缓了下来,在张衍错愕的目光下,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多谢你。”竟然当真收下了那个护身符。 先生笑了??张衍目瞪口呆。 可那一笑好像只是他的错觉,俞峻立刻冷淡了下来,浑身不自在地蹙眉将他赶了出去,“你还有课吧?该回去上课了。” 等张衍走后,俞峻指腹轻轻摩挲着护身符上的纹路,侧目望向了窗外。 少年出了春晖阁,身姿挺拔得如同一竿青竹,这一幕竟也与幼时父兄临行前的背影重合了。 所谓学生,更如同老师意志的传承。 压下的眼睫,正如强压下来的心意。 ……倘若张衍当真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子那该有多好。 梁武帝去世带来的连锁效应是巨大的,就连之前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的江南文会都因此推迟。 之前停留在书院的徐廉静等人无奈之下,只好匆忙折返,临行前倒是叫来了张衍,好生鼓励了他一番。 不过好在乡试倒是没受影响,如期举行。 大梁乡试考三场,从八月初九一直考到十七日。 提前好几日张幼双就领着明道斋的学生们到了省城,乡试当天,马车才到贡院前,就堵得走不动道了。 这回无需避嫌,俞峻也来了,一看这情况,就沉声叫张衍他们几个下来。 张衍、祝保才等明道斋的少年倒也不啰嗦,纷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打算听俞峻的话徒步穿过人群去往考场。 而俞峻一路则护送他们。他曾是他那一年的解元,对乡试的情况自然比张幼双他们这些嫩生的小鸡仔熟悉。 “先生,我们走了啊!” 乡试可不同于县试了,饶是张幼双也紧张得口干舌燥。 不过当着学生面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努力摆出战斗的姿态,于胸前握紧了拳头,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地简单地鼓励了两句。 “加油!!” “有俞先生在,张先生你放心吧哈哈哈。”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