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司的大司首……” 宁奕的声音很沙哑。 “是我。” 徐清焰语气平静的承认了。 “这些年杀的人……” “也是我。” “今夜……” “都是我。”徐清焰握着茶盏,站了起来,她不再是那个躲在黑暗中的瘦弱笼中雀,她的眼中有光,明亮而又坚定,盯着宁奕,声音不大,却迸发了小小身躯里的全部力量,“监察司每一份重大的案卷,最后签字确认的人都是我,这些年天都地下流淌的每一滴鲜血都与我有关……至于今夜的肃清,由我全权负责,那些害死我哥哥的东境叛党都将得到最公正的处罚。” 每说一句,宁奕的面色便苍白一分,他从未见过如此坚定,如此凶猛的徐清焰,黑纱裙女孩用力将茶盏攥在手中,像是一只抵角备战的羚羊。 徐清焰忽然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她看着宁奕的双眼,在里面看到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女孩很疲倦地问道:“你觉得愧疚?” “愧疚……是有的。” “你不需要愧疚。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与你无关。” “你应该跳出这个笼子。”宁奕只觉得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很苍白,很无力,而且很荒唐,“……我希望你不要沾染这些鲜血,远离纷争,当一个干净的人。” “……” “清焰,那天我所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我和太子谈过了,我带你离开天都,不会有人知道监察司大司首的秘密——”宁奕咬了咬牙,道:“只要你答应我,不要参与到这些事件的后续,我帮你变成之前的那个‘徐清焰’。” 他凝视着女孩,向前退了一步,而徐清焰则是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就此僵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我拒绝。” “我不要变成之前的那个‘徐清焰’。” “宁奕,我对你是绝对坦诚的……我从未欺骗过你,隐瞒过你,怀疑过你。”徐清焰赤足踩着的那块木地板,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她悲哀至极的笑着问道:“可是为什么,连你也要我变成之前的那个‘徐清焰’?!我就应该按照你们所想的那样活着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给我‘自由’吗?李白麟要我活成那个模样,太宗皇帝也要我活成那个模样,如今连你也一样……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宁奕的大脑嗡嗡嗡作响。 他想起了太子所说的话……想要快速摧毁一个人,就给那个人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只有太子,真正的给了徐清焰自由。 绝对的自由。 没有限制的,肆意妄为的自由……于是只需要轻轻加上一个仇恨的推力,那个女孩便会向着黑暗的方向掠去—— 自己如今所做的每一个让白纸重新变白的举措,都是无用功。 一如之前想要把白纸涂黑的人那般。 这张纸到底是什么颜色,从不取决于其他人,只取决于她自己。 “宁先生,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清焰低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重重跌回椅上,像是将自己的魂魄都跌了出来,“我也一样……我对你也很失望。” 女孩将手伸到自己的脖前。 她轻轻拽动那根红绳,将那半片骨笛叶子从自己的玉颈扯下,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举了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的厉害,下了很大的决心。 “笛……笛子……还给你。” 徐清焰咬紧牙关。 骨笛被一只手接走了。 她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见男人此刻的神情。 女孩蜷缩在椅子上的瘦弱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不断颤抖,她死死控制着自己,把头颅埋在膝盖间。 屋阁内还是无声,在给出骨笛后,她不再开口,宁奕也不再开口。 没有叹息。 没有哭泣。 什么也没有,或许其中有过一千万次欲言又止—— 但最终只剩下一片比死亡还要凝重的寂静。 然后是木门被拉动的声音。 宁奕离开了东厢。 女孩蜷缩的身体不断震颤,最终抑制不住的迸发出低沉的哭声,她的人生中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的撕心裂肺,视线模糊,万般的后悔催动她想要追逐,狼狈地跌下椅子之后,她就像是一条涸死的鱼,用力攥着五指,雪白手腕鼓起血线,最终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屋外长夜燃尽,黎明光芒升起,如一线潮水,透过竹窗映入地面,缓缓推进。 蜷缩的女孩躲在角落,光明淹没了屋室,却停滞在她的脚踝。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