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风吹过,面上的水迹很快干透,酒意复苏,亦且愈发浓烈。崔恕站在糜芜身前,垂眸看着依旧半蹲在水边的人,无声地在心里重复了她的那句话—— 放肆又如何。她太知道自己对他的不同,所以才能如此恃宠而骄。 男人的薄唇抿紧了,她已经做了皇帝的女人,还要这么对他吗? 又像是怒,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崔恕冷冷说道:“不知羞耻!” 却见她抬眸向他一笑,神色中没有一丝羞赧:“你便没有别的话可说吗?” 崔恕恍然想起,那个夜里,她到三省斋中诱惑他时,他也曾对她说过这两句话,原来不止是他记得,她也记得。 她这般模样,究竟是又怀了什么目的想要诱他答应,还是也曾对他动过一丝真心? 崔恕在复杂的情绪中幽幽说道:“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糜芜慢慢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在衣角上擦了擦,向着他嫣然一笑,“崔恕,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 酒意侵蚀了定力,崔恕移开目光不去看她,然而她的面容她的身形,只在脑海中徘徊不定,他几乎想要抛开两人如今不可逾越的鸿沟,重重地拥她入怀。 可这样不行。崔恕定定神,转身欲走。 却在此时,听见她低低地呼了一声:“呀!” 崔恕几乎是立刻便转回身来,却见她轻轻提起裙角,将一只穿了樱草色绣鞋的脚抬起来,低声道:“差点陷在泥里。” 白色的鞋帮上影影绰绰一点污迹,大约像他方才来时一样,是踩到了河边的湿泥地了。崔恕瞥了一眼,再次转身,身后一阵脚步响,糜芜拦在他身前,轻声道:“那天苏明苑看见你从我院里出去了。” “人若是死了,看见什么也都没关系了。”崔恕淡淡说道。 那个女人就是皇后为他埋的一根钉子,早该消失了。 糜芜摇了摇头:“苏明苑进宫这么多天,该说的话也都说出去了,除非你能让她把说过的话都咽回去,否则杀与不杀,没什么区别。” 她不等他,便转身往幽篁馆的方向走去,极其自然地向他招呼道:“这里不方便,去前面说。” 崔恕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恨意,既是恨她,也是恨自己。恨她毫无真心只是算计,恨自己分明看得透彻,却总是遂了她的心愿。 他定定地看了片刻,断然回头,向竹桥的方向走去,却在此时,隔岸的小径上几点灯火闪出来,有人来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崔恕瞬间返回,一把将糜芜扯进竹林的暗影之中。 衣角生风,带得竹叶摇晃不定,崔恕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身边人红唇微翘,笑得可恶:“只要你不在跟前,我怕什么来人?” 崔恕沉了脸,起身欲走,衣角却被她扯住,她吐气如兰,向他耳语:“我还有话跟你说。” 那几点灯火越来越近,看看就要到竹桥边,崔恕四下一望,林中虽然黑暗,只要灯笼一照,行踪必定暴露无遗,须得寻一个更妥当的所在。 他隔着衣袖握了她的手腕,低声道:“走!” 虎口合围时,她纤细圆润的手腕瞬间便扣在掌中,久违的媚意瞬间便翻涌起来。 崔恕觉得步子突然就飘了,心念急转之中,一手已经推开幽篁馆的门扉,扯着她闪进房中。 只听耳边她低笑一声,似在鄙夷他的应对之策:“躲在这里,倒让我想起一个词,所谓瓮中捉……” 最后一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崔恕微哂,道:“如今你与我在一处,我若是,你又是什么?” 话一出口,却立刻松手将她推开,一张脸便沉了下来。总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竟与她这般说起话来。 透过明瓦的窗扇,就见外面那几点灯火已经在竹桥之上,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却是汤升。 皇帝的人,不知是寻他,还是寻她? 糜芜早已匆匆将四周看了一遍,方圆数丈的朗阔房屋,左右用屏风隔断,中间设着一桌数椅,案上放着瑶琴,壁上挂着洞箫,竟连个可供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一头扎进来,可不是瓮中捉鳖么?看他从前那样精明,一旦醉酒,竟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