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崔道昀病重, 故而后续处理之事全是崔恕一力主持,今日已命梁坤、谢霁、范云山几个将所有相关的人分开审了一天, 此时才得空闲, 急忙来向崔道昀复命。 糜芜的目光下意识地向外一望,跟着忙低了头,就听崔道昀道:“你回去吧。” 糜芜走出门时, 正碰上崔恕进门,擦肩而过时,两个人的步子都慢了几分, 崔恕沉沉的目光便停在糜芜脸上, 糜芜此时只觉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然而到底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况且也绝不是说话的时机, 到底只是低了头,快步走开了。 崔恕目送她消失在抱厦里,这才迈步跨进门槛,向崔道昀行礼说道:“父皇,大致已经审问清楚了。” “坐下说吧。”崔道昀在盆中洗了手,拿帕子擦着,慢慢走到榻上歪着,抬手抚上了额头。 烛光之下,崔恕恍然发现他鬓边原本只是零星的白发此时已经是一大片,脸颊也消瘦之极,看起来竟比他刚回宫时老了十来岁,崔恕突然怔住了,半晌才道:“父皇,太医们虽然师承不凡,但一味求稳,中规中矩,未必是良医,以儿臣之见,不如下诏广招各地名医,入宫为父皇诊治。” 崔道昀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他,却见他素来冷淡无波的脸上此时竟有几分忧色,崔道昀心中感慨,温声说道:“就依你吧,明日下诏请医。” 崔恕在榻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心头那点酸涩,始终不曾散去。过去这些年里,他对皇帝的确颇有怨怼之意,然而此时,看着眼前形容憔悴的皇帝,他突然意识到,若是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在这世上,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皇后参与谋逆的证据找到了没有?”崔道昀问道。 崔恕回过神来,道:“没有。皇后处理的很干净,没有任何来往信件,秾华宫几个心腹和镇国公府的心腹都在乱中死了,眼下唯一能证明的,就是皇后曾经数次违反宫规私下召见郭思贤,却不能证实郭思贤谋逆之事她事先知情。” “没有证据,就没法定死罪,只好等日后慢慢再查了。”崔道昀沉吟着说道:“皇后的性子向来是还没有动手,便先筹划好了退路,所以才头一个杀郭思贤。” 想了想又问道:“静妃果真也是同谋吗?” “当日皇后突然发难,瞒过所有耳目突然带齐了那么多人证在父皇面前陈述当年旧事的时候,儿臣就有些疑心皇后在暗中另有帮手。”崔恕道,“直到拿到鲁大成留下的账本,才发现近两年郭思贤总有一笔账目是往城中一家当铺去的,后面追查到,那个当铺的东家明面上是不相干的人,暗中控制的,却是静妃的娘家。 “故而叶茂天昨夜虽然归顺,儿臣却还是不能全信他,今日来时便命蔡修与叶茂天形影不离,时刻防范,只是没想到,韩毅竟也是郭思贤安插的卒子,蔡修被父皇差遣去援助儿臣,留下叶茂天独自在殿中。” 崔恕起身跪倒,沉声请罪:“是儿臣疏忽了,险些酿成大祸,请父皇责罚!” “起来吧,”崔道昀伸手拉他一把,道,“当时的情形之下,哪能样样考虑得周全。” 他轻叹一声,道:“叶茂天一直不动,直到听见步兵营完了,你又受了重伤,觉得十拿九稳,这才突然对郭思贤下手,静妃她,牵扯进去几分?” 细想起来,叶茂天先前必定已经答应过相助郭思贤,所以才在垂拱殿中假装失手放走了郭思贤,郭思贤据此判断他仍旧是站在自己一方的,所以才会几次三番叫他动手。叶茂天心里筹划着的,应当是坐收渔人之利,等郭思贤与崔恕斗得两败俱伤之时,他便跳出来反戈一击,既能白捡一个天大的功劳,又能顺利击败太子和崔恕这两个对手,推堂姐静妃的两个儿子上位,如此一来,他就是下一个郭思贤。 只是没想到,算盘虽然打得精妙,郭元君却硬生生地把他也拖下了水。 崔恕留心着崔道昀的神色,慢慢说道:“在郭思贤家中搜出了叶茂天写给郭思贤的信,其中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语,叶茂天方才已经招供与郭思贤勾结,但仍然坚称静妃与冀王、洛王都不知情,静妃和冀王、洛王也极力分辩都是叶茂天一个人的打算,眼下还没发现其他来往的证据。” 若是静妃完全不知情,叶茂天也不至于押上自己的前途办这件大事,只怕静妃都是顺水推舟。崔道昀心中筹划着后续的安排,一时没有说话,崔恕便也没说话,只是细细看着他的神色,昔日的怨怼渐渐淡去,扯不断的血脉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