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狱?”我惊讶莫明,半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男欢女爱,原本就是自己的意愿,哪里来下地狱这一说呢?若是真要下地狱,那也是你与我一同前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最后一句话,我开玩笑一般地说出来,却看见了穆萨眼中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这惊恐令我鼻子一酸,顿感委屈,别过身去,用背影与他抗衡。 此时,我只觉他用“下地狱”做理由十分可笑,在我抗拒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终于愿意一搏时,他竟是找了这么一个拙劣的理由。过了很久以后,我才了解到,穆斯林是真的相信天堂和地狱的存在,那极苦的地狱,阴火烈烈,婚前不贞的人都会遭到难以承受的折磨。 我咬咬唇,把头蜷在手臂和头发的阴影里,背对着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你走吧。” 这种拒绝,令我感到深深的耻辱。我豁开自己的勇气,却被他以拙劣的借口抛却。我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打湿枕巾,想到他明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郎,耻辱中又多了一股钻心的痛。 身后一片安静,穆萨没有动作,他呆坐良久,才撑起了手臂,用被子盖上我光裸的身体。我没有拒绝,心中明白这个动作是离开的前兆,更加绝望地把自己的头深深埋在零乱的发间,忍耐着不发出啜泣的声音,感到自己的背脊越来越冰凉。 可出乎意料的,却是没有听到他下床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动作间,我感到他也钻进了被窝,用光裸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整个身体倏然一暖。 “你怎么还不走?”我呜咽着抗拒,心底却渴望他能贴紧一点,再紧一点。他似乎也觉出了我的心思,伸出手臂将我环在他的胸中,让我们的身体以最大的面积相贴,传递着属于彼此的气息。 “我不走了。”他轻声说,“就这样,抱着你,好不好?” 略微嘶哑的柔声引得全身震颤,他的手轻柔地在我身上摩挲,轻柔地吻着我的背,然后从脖子直到耳朵。这种心情,有些像鸡尾酒,情绪共存着,却层次分明,委屈的依然委屈,温暖的又十分贪恋。我既享受,又自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害怕我的声音会打破这份悲喜半参的感受。 他的嘴唇慢慢向上,含住耳垂时我吓了一跳,身体敏感地一颤,终于脱口问出:“那你的婚礼怎么办?” 心中,竟依然还在期待一切将会改变。 可穆萨并没有如愿说出我想听的答案,他吻我的动作骤然顿住,僵立着身体,沙哑着说:“明天是女宾日,我不必出现。而且,女宾日也是明晚六点开始。” “哦……”这个答案,意料之中,说不清该高兴还是失落。夜晚的安静令我无所适从,顿了顿,又支支吾吾地问,“那,你的家人,还有阿尤布那边,他们今晚不会到处找你吗?” 他犹豫了几秒,更深地抱紧了我,把脸颊贴在我的后背,细密的胡渣刺得我身体痒痒,有一种诱惑而抗拒的意味。 “别问了。”他轻声说,“今晚只想和你呆在一起。” 我有些惶然,有些悲伤,现实的痛苦引得我嘴唇颤栗,牙关紧咬,却发现还有细细的快乐在痛苦的那一头。穿越整个貌似广漠无际的悲伤后,快乐倏地来了,是带着悲伤的快乐。 理智与感情再次煎熬,我该如何是好?这五个月的兜兜转转,都凝结成今夜裸身相拥的静谧和无奈。我们躺在清冷的月光中,彼此坦诚又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在炽热与克制间,寻得了这样一个平衡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很快就要到达明天,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样想着,我睁大一双清眸,忽然翻了个身,与穆萨面对面相拥。 “穆萨……”我的手指描画着拂过他长而浓的眉毛,从深陷的眼眶,再往下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微微战栗的嘴唇上,叹了一口气,“当你离开,是否会把我忘记?” 他张嘴,喉结上下起落,想说又说不出口,眼中的深情与痛惜,掩也掩不住。话语正待出口,我捂住他,摇一摇头,“别说出口,我害怕知道。” 头低低垂下,颤动着睫毛,轻轻吻住他。他微哼一声,张开唇任我滑入,与我纠缠。手覆上我的背,再次将我用力地贴向他。此时,也唯有身体的纠缠能够带给彼此安慰,像是一种被命运攫住的半疼半喜。安静,悲凉,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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