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儿举目而视,那折扇之上是一双剑眉和明若朗星的眸子,他与这里格格不入,身形修长,穿一袭干净刺目的白衣,潇洒飘逸,恰如临风玉树。 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眼睛,玄昱心下莫名一动,侧脸对太监道:“给他们一些银子。” 眼见他大步走开,棠儿突然开口:“一百两,做牛做马,上刀山下油锅任凭主子差遣。” 太监掏出几个碎银子,本是准备打发了就走,听见这话不禁嘲笑:“一百两,你的命好值钱嘛。” 棠儿一笑,两颊现出浅浅的酒涡,不紧不慢地说:“外人看来贫者之命贱如草芥,我这条命虽不值多少银子,却是自己最为宝贵之物,故不得不敝帚自珍,要个好价钱也是求个安慰。” 任何人都藏有一份赌徒的心理,玄昱惊讶于她与表象不相匹配的勇气,没有回头却停了脚步,“人我要了。” “主子,她这是漫天要价,这种小婢丫头贱命一条,顶多值个十几二十两。” 玄昱半眯着眸子,并不言语只是冷冷一眼睨过去。太监兀自一愕,急忙道:“奴才知道了。” 目送那抹高大的背影远离,棠儿已然将方才之事在心中过了一遍,起身活动略微麻木的双腿,“三百两,先验银子。” 太监忽地一愣,一口京腔讽刺道:“敢在爷面前打把式,给脸不要!” 棠儿见他气急了眼,半笑不笑道:“你的主子明显不是来买婢女,定是瞧上了我的弟弟,我们兄妹同进退,三百两不贵。” 太监火一上来,干脆扯着鸭公嗓骂上了:“哟嗬,死的也算,真当爷是冤大头活菩萨?” “东家出不起银子就趁早回去。” “你……”买吧明显被她讹银子,不买又交不了差,太监手指点点两人,憋住即将出口的恶语骂词。 见两人合力抬起草席往巷子里走,太监权衡利弊后依旧气得直跺脚,悻悻追过去,“停下,赶紧把爷的差事办好了。” 棠儿本就抬得吃力,听了这话立时放下草席,仔细掂一掂他火急火燎递过来的银子,心中暗暗掂掇,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宝刀上。 太监拿出印泥叫他们按手印,想到出的是三份银子回去不好交代,看了草席中的尸体片刻,蹲下来刚触到那手,愕然发现苍蝇叮扰下的尸体居然微微抖动着。 “诈尸!”他脸色土灰,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棠儿一惊,脚用力踢过去,草席里的人猛地睁开眼,一咕噜爬起来,撒腿就跑。 “站住!”太监回过神,慌忙抽刀追出老远,那三人狡兔般消失在巷子深处,哪里还追得上。 世风日下,他万万没想到会遇上欺诈,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越想越窝火,狠狠啐了一口:“呸!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小鬼,待爷抓到非得剥掉你们一层皮!” 穿过低矮密集的房舍,穷苦人家临时搭建的秸秆窝棚随处可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上来,棠儿将怀中的糖果子递过去,孩子们各有所得,随即一哄而散。 一缕缕阳光从竹篾缝隙中钻入屋内,熟悉的药香味弥散在空气中,药吊子存着柴火燃尽的余温。棠儿麻利地逼出满满一碗药汁,俯身扶起虚弱的婆婆。 婆婆的脸布满岁月痕迹,目浑浊一片,如何努力都视物不清,大口喝完药,吃力地喘气。 棠儿顺手搁下碗,将银子交给婆婆,微微一笑道:“婆婆,有钱了,我等会儿就去给您请个好大夫。” 婆婆的手满是褶皱,微颤着仔细摸索,忽然激动,“我是快进土的人,何需糟蹋银子,这些留给辰耀读书用。” 青天白日之下,穷困仿若无法遏制的瘟疫。银子总是集中在拥有权利的人手中,有人拼了命去活却依旧食不果腹,周而复始,棠儿真心不甘,更恨极了贫穷。 骤然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棠儿的心轰隆一震,忙安抚好婆婆,迅速离开。 马蹄急响,众人惊愕张望。十数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翻身下马,带头之人收起马鞭,阴森森睨着人群,大声喝道:“交出今日在早市行骗的一女两男,否则休怪老子刀不留情!”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擒来一名老者,只见刀光一闪,利刃在老者脖子上一抹,顿时鲜血喷涌。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那男子目光凶狠,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刀,殷红的鲜血顿时溅了满地。 “杀人啦!”一声凄厉的惨叫引发骚乱,顿时鸡飞狗跳,人们四散而逃,那帮人行动整肃高效,片刻便抓了多人控制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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