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展开看,顿时大声起来:“哎呦,随手就是六百,棠儿妹妹这是多有钱呀!” 金凤姐的手已经薅了过来, 将银票往棠儿袖子里一塞, 拿出一锭雪花银放在桌上,“一台戏五两银子, 赏钱最多不过十几二十,你俩手都松,再富也得省。” 棠儿夹一箸笋吃下,清甜笑道:“都听你的。” 金凤姐心中畅快,目光里满是自豪,“我的话错不了,丫头们好好记着。” 小蝶点头,笑眼打量棠儿,突然问:“棠儿,给个实话,你有没有男人。” 金凤姐抚一把鬓角,禁不住洋洋得意,“我们棠儿丫头有能耐,自个挣了万贯家财,就这时候,谁想娶她那真叫高攀!” 棠儿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微笑道:“我爹将我许人了。” 小蝶捏起一根金挑牙,左手稍稍遮掩掏了掏牙缝,随口道:“你爹不是没了吗?” 棠儿将爹爹回来的事简单一说,端起酒杯,“现在是新的开始,来,我们干一杯。” 金凤姐“吱儿”一下将酒饮尽,小蝶替她把酒杯满上,又将棠儿的胳膊一挽,“好妹妹,你来无锡我不知道多高兴,我是诚心想着大家好,多羡慕羡慕你,这日子别提多有盼头了。” 棠儿娇颜微醺,放下酒杯打趣:“要是月娥好呢?” 小蝶“嗤”地将她一搡,玩笑道:“得闲我就做个小人儿,拿绣花针往上头使劲扎。” 金凤姐把手指在小蝶的脑门轻轻一点,“谁都别妒忌月娥那丫头,就她的性子,往后怎么样真难说。倒是你和棠儿心里通透,福气在后头呢!” 月圆如盘,衬着丝丝薄云,轻纱般穿透树影间隙。 金凤姐过来和棠儿睡一屋,两人一聊就是半宿。棠儿将听雨轩和十数家红楼接连被官兵查封,小水仙和姑娘们的去向,以及自己诈死的事大概说完,语气沉重道:“朝廷派来的钦差挖出十几具尸首,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有家属去听雨轩闹,那些定是账房里的人。” 闻言,金凤姐心中暗自后怕,手心压着鼓鼓的胸脯道:“好丫头,要不是你,我这条命恐怕没了。” 棠儿侧身将手腕枕在脸下,“你若待不下去跟我去松江,我帮你到乡下买个小院再躲几年,只等哪天九爷不得势,你也就安全了。” 金凤姐重叹一声,“小蝶这丫头可怜,刚挂牌那会儿应酒局被人下了药,我这边又威胁又恐吓,好歹找对方拿了几万银子。你别说我没良心,我可给了她一半,这钱被她倒贴给读书人都是后话了。那会儿只顾着闹,药忘喝就怀上了,我找大夫给她打掉孩子,谁想她现在怀不上。石中玉一儿四女,他家正房同意纳妾还不是想给家里添两个男丁。小蝶心急,倒也没把责任往我头上推,我陪陪她,以后再去松江投靠你。” 棠儿心中一酸,不免同情小蝶,“她还年轻,慢慢调养肯定能生。我的一叶茶行在码头,钱庄也会开起来,你以后要取银子找我都方便。” 金凤姐转忧为笑,拉枕头往她那边挪一挪,神神秘秘问:“丫头,你许了谁?” “你想的那个。” “妈呀!”金凤姐压着嗓门惊呼一声,“好丫头,不得了呀,戏里都不敢这么演,你还真巴结上了太子爷!” “我现在是死了的人,毕竟不是好名声,身份也不能叫人知道。” 小蝶尽到地主之谊,带着棠儿和金凤姐游园听戏吃地方菜,玩得开心。 棠儿不能久留,石中玉向她介绍了无锡丝业的情况:“早几年,松江的买办通过我们当地的丝商以高价大量收购蚕茧,这些人占据主导地位后便以品质不佳,价格过高等理由拖欠丝商购丝款项,最后把价格压得很低。他们船大运输也占优势,蚕茧到了松江立刻进到花家的缫丝厂,由数以百计的工人处理打包,最后运上洋船。现在很难收到生丝,我的丝厂也在困境中,没有多少丝可以给你。” 棠儿记得陈思逸说过,我国的生丝等于贱卖,赚大头的是洋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要想提高生丝价格,首先要攻破买办和内商这关,难度之大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任何行业都有行会,如果丝商们能团结起来囤货,再把买办挤出无锡,依旧没有和洋人讨价还价的机会吧?” 石中玉思量片刻,笑道:“我们无锡的确有丝业行会,但买办一来就成了空壳子。江浙四川都产丝,其中以湖丝最好,我们这里的丝没法相比。花家实力雄厚,生丝出售量占四个海关港口的六成,除了花家和十三行商总,没人能有与洋商讨价的可能。” 棠儿敛目一笑,“我一路过来见很多地方将桑树都砍了。” “以前有广州人过来扶持蚕农植桑,据说生丝的质量达不到英国人的要求,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