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回府之后再派人去好好打听。 衡玉不清楚陆钦的想法,否则她肯定得觉得牙疼。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选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先生何必多此一举白费功夫呢? —— 那套启蒙书籍和陆钦批注过的《大学》都被送到书肆进行大批量印刷。 衡玉把这件事交代给管事,就没有再理会过了。 她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次提出拜师的想法。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因为这一次,在衡玉去陆府做客时,唐宣悄悄告诉她:“世女,我们家老爷近来正在详细打听江南大儒们的事迹。” 衡玉有些奇怪,“先生怎么突然好奇起这件事了?” 难道是他在甘城待得无聊,打算到时候去访友吗? 顿了顿,衡玉眉梢微挑,瞬间猜到真相,“先生该不会是在为我挑选老师吧?” 唐宣点头,心想:难怪老爷待世女如此上心,这么一个好苗子放在老爷面前,老爷肯定不希望她被人教坏。 衡玉有些哭笑不得。 唐宣把陆钦的挑选标准告诉衡玉。 衡玉抿唇,直接道了声谢,打算等一会儿再次提出拜师的请求,而且她已经想到能说服陆钦的理由了。 这时候已经不早,衡玉起身,提出告辞,并道:“先生可以送我离府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先生。” 陆钦笑了笑,道了声好。 这段时间天气越发转凉,陆钦体弱,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黑色披风。 衡玉披着红色披风,她比前段时间高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也消退不少。 快要走到陆府门口时,衡玉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陆钦, “先生,不仅是老师择学生,优秀的学生也可以挑选心仪的老师。我希望自己能拜入先生门下。” 陆钦脚步微顿,语气平和而坚定,“我和你说过,我不会再收徒。” “这么说有些冒昧,先生不再收徒的原因,我已经都知晓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陆钦眼底划过一抹隐痛。 衡玉抿唇,她不是故意戳陆钦的伤疤,但有些事情不再提起,不代表它就过去了。 轻吸口气,衡玉说:“我乃镇国公世女,长公主之女,当今圣上之外甥女,太后之外孙女。朝堂倾轧再严重,都不可能祸及到我身上。先生在朝堂上树敌众多,政敌中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可先生觉得,他们敢动我吗?敢谋划我的性命吗?” 陆钦唇峰微抿,清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继续说下文。 “先生,你舍得自己的思想与抱负再后继无人吗?你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一些成绩,在你离开朝堂之后就全部成了无用功吗?你乐意就此为止吗?” “五次遭贬又凭着自己做出的政绩再次重回京城,三进三出内阁。你坚持了那么多回,为什么不愿意再给你、也给我一次机会?” 陆钦垂在身侧的手抖了抖,但依旧没作声。 “先生曾经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现在一切可为,为何要因为往事而顾虑重重。” “你说道阻且长,但在我看来,行则将至。” “如果凭先生一人走不到终点,那且允我传承先生的意志与追求,替先生走完这最后一程。” 寂静无声。 只有深秋的风呜呜穿堂而过,卷落枝头上寥寥无几的梧桐树叶,让它无枝可依,在空中来回飘荡旋转,最后慢慢落回到地上。 陆钦微微闭上眼。 他的眼前,似乎浮现过往的一幕幕景象。 那些动荡的、颠沛的又荡气回肠的岁月,全部在他眼前浮现。 再睁开眼睛时,陆钦忍不住抬起身侧的手。 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布满皱纹,不像少年时那样白皙而有力。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 ——这句话,实在是他再贴切不过的写照。 陆钦的视线落在衡玉身上。 这么小这么稚嫩的孩子,糯声糯气说着霸道酣畅的话语,问他为什么不再勇敢迈出一回。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知其可为,更该为之。 自从致仕后,陆钦心中积压的一些抑郁无奈,全部都在她铿锵有力的话语里烟消云散。 是啊,明明以前的他,脾气看似温和,却是同窗好友中最执拗充满豪情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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